杨若鹏现代诗歌一组

 

      杨若鹏，1985年出生、籍贯四川泸州，现居重庆涪陵，四川师范大学毕业，曾做过省市电视台做记者，现供职某地产策划。杨若鹏，“微诗体”代表诗人、《死塞》诗社社员、《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著有中英双语诗集《生之瞭望》，作品入选《星星诗刊》、《中国诗歌》、《海星诗刊》、《参花》、《诗选刊》、《零度》和《2013中国诗歌选》等刊物。诗是我的命，作为一个诗人是我无法抗拒的宿命。

 

 

 

○ 天堂审查

 

是的，我最后离开的地方
在西南边陲的一个村庄，街道不多
山丘一座接着一座，覆盖着稻田
它们在风中，像孩子一样欢乐

我不是个好人，也没做啥坏事儿
有些遗憾，使我无法面对将要见的人
愧疚的话未说完，痛苦的事都罢了
只是有个人，最后也未曾等来

以前有说过一些胡话，写过几行文字
对挣钱养家无益，对国事也无济
如果有人读到某处，有几分同感
我也希望他尽快忘记，依旧健康地活着

我是要继续忏悔的，继续剔除多余的
对于将会去哪儿，听从命运安排
请放心宣读，那从一开始就写下的结局
以免我心生杂念，仍迷恋往事

 

○ 忘带钥匙

 

临行时，忘了带钥匙

1985年的门朝西，阳光懒散

故乡的云挂得不高，溪水也缓慢

 

记得那时候，爷爷的画像是黑白的

父亲的单车散在路上，只剩铃铛

炸裂的书桌上，一直保留着半截橡皮擦

乱图乱画，擦牛鬼蛇神时，用去半截

对于一张干净的纸，它是万能的

 

远行后，我看见外面的楼穿透云霄

曾住过高的房子，可以看见世间的远

却感觉不到大地的沉实

 

三十年过去了，老屋的土墙上

留下太多风雨露宿的痕迹

而青瓦依旧沿着清空，勾勒出

芙蓉般的身姿，和石板水沟的坚韧

一起向四季排开，捍卫着一方境地

 

一夜总算过去，场院里

青苔和野草又开始在春风中操练

大好的光阴从山涧倾斜，驱散着阴湿

田埂间哗哗的流水沿着山脊

向下作曲，几只黄雀对着葱绿的稻田

歌唱，迎接着那个忘带钥匙的孩子

 

 

○ 《如果这是需要的》

 

如果这是北风需要的，远方藏着的人

被吹着将走到台前，那时月光也如今日朦胧

如果这是尘世需要的，走在路上的新人

我这里的泉水不多，你们愿意便尽情汲取

如果这是星空需要的，倚着青山的披风

借着上帝的力量遥望，虽然肉身已被时间作旧

如果这是大地需要，天际有蓝色的思想

有雪白的信仰，也有日神恒久的恩光

 

○ 《走出最高峰》

 

天际被群山抬过头顶

这时候，晚霞向东山吐露着心扉

几个蚂蚁大的行人，穿梭在梯田间

群山暮色向晚，但隐者仍未现身

被高举的云朵，在祷告中

倾情地燃烧着自己

向黑夜聚合的时候，就是散尽

精气，交出灵魂的时候

而在此之前，北风呼啸着

把我身前的皱纹和落寞一一数落

随同拨落的，有山涧溪流的鳞波

也有身后将被岁月忽略的细碎

夜空，东山顶上的明月高悬

我回头看了看，沿途走过的路

远的，近的，都在没入大地的怀抱

而我只便拂袖轻履，走出最高峰

 

○ 《遥望涪水》

 

涪水。归于东途

所有的追寻，在此地倾泻

远赴流逝的，是另一种新生

夜，附着气流，缓缓向下

黑暗，是另一面镜子

照着熙攘的人群、轮渡、远山

大地应该沉默，让位给星空

神旨拉开密布的阴云

面对璀璨星河，谁不愿献出灵魂

时间的欲望，燃起熊熊烈火

东流吧！交出心中所有的秘密

让孤独不再陷入是非的险境

月光、霓虹、灯盏，在人间闪烁

背对世界的出口，仰望星空

或许心中的火种仍未熄灭

 

○ 《洁白的夜》

 

你能看到的都在洁白的夜里

被时光隐藏

陈旧的月光，穿过摇曳的树稍

一片在小溪口洗涤旧事

一片躺在屋顶的青瓦，临摹世界

洁白的夜，被虫鸣包裹

裹在中间一层

最里有石头的生长

泥土的爆裂，外面的喧嚣渐褪

而乌云轻移，在静谧中屏住呼吸

群山让出了广阔的视线

地平上，密布着洁白的身影

你以为这是全部，甚至以为

还不够轻，怕一脚踩碎了

而一声夜莺悦鸣

抬头，那是一抹璀璨的星河

 

○ 《在牂牁江的峡谷中》

 

峡谷山脚的灌木丛里 世界被隐藏

微光能够渗透的地方

有着弯曲的引力，将最低的匍匐抬高

树林里，鸟鸣在雨后的晴空中

点燃了黑夜的心灵，一声接着

一声将山谷的神秘融化，在攀爬中

等待化成漫长的空旷

需有一个瞬间，留给薄雾冲向山顶

步入重生的爆裂，留给白云

引领着风雨向彼岸驶去

剩下晚风中，一群昂头

跃起的蒿草，站立在岁月的大道上

为伟大者让道

而猎鹰，带着神的飞翔

将泥土的灯盏点到天上，让星河中的灵魂

能看到大地凹凸的脊骨，刻痕的深度

看到河流串联着所有的苍茫，奔向天际

而这一切都悄无声息，又自成一体

 

○ 《登高》

 

登高者眺望的远方，夕阳正浓

北风又将披衣，高高掀起

只有槐树，遥对着群山

而天神的航船，正驶过火海

历史，一次次把枝头点亮

又一次次唤来秋风

谁暂时逃过了岁月的利爪

谁听见了宫阙的神意

风雨之后，清水步入朝圣之路

那些感动太阳的永贞，将它们抬高

山脉之上，云端涌动

无需再眺望，此时繁星皓月，已当空

 

○ 《已有些时日》

 

颜色住在眼睛里 已有些时日

多少图像聚合，又散去

彩色的世界，交替着黑白的剧情

彩色的天地，密布着神的手笔

声音住在我耳朵里，也有些时日

宁静与喧嚣之间，是曲折的声波

在夜空与心灵间穿梭，搬运的

有耳近之杂，也有天极之音

欲念住在我口中，也有些时日

贪图享乐，却尝尽酸苦

在现实与梦想中，顽强地活着

蒙受神的恩泽，找寻通天的暗锁

时间住在我体内 已有些时日

难以预知离别的寒暄，相拥的热泪

而当下，身体的容量已越来越小

仅有少量的事情，能够留存

 

○ 《白合乡的迟暮》

 

寂寥的炊烟，在寻找着

浮尘的阶梯攀援

而余晖与黑夜的谈判

留下了多少迟疑的瞬间

上帝的云朵安坐在

白合的天角，一眨眼

大地上，又有

多少结局将改变

世间的阴晴，思绪万千

会在一座村庄里变幻

也会向横断山脉

更广阔的疆域蔓延

梦中的故土，终会

被理解，就像理解了街道上

青石板微醺的光亮

仿佛能看到一代人的匆忙

白合乡：云贵川三省交界之地，我的故乡

 

○ 《爱是炊烟向上》

 

远处，一直有鹰

没有落脚

假设脚下只有声带的铁轨

密布的田，抱着青天

没有蔚蓝

山脉将收回群峰

爱是炊烟向上

干涸的灵魂，或远去

或不愿停止地飞翔

夕阳下，归隐的阑珊暗哑

而母亲河里，鲶鱼们寻向黑暗

孤独者却未能返回故里

 

○ 《身影》

 

岁月要是晚一点将风分娩
那一声啼哭便不会长出翅膀
我的身影也不会被吹走

上帝的树在静默中开花结果
我的身影住进叶子的房屋
等待一个跋涉千山的躯壳归故

引擎的奔驰在弯曲不尽的路上
谁在日夜丈量命途的长度
谁在呼唤着丢失的身影

你可以想象

北方的风，刚启程

而要去的他乡，还很远，很远

 

○ 《关于想象》

 

你可以想象

大海的水，步入青空

而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你不可想象的是

风带着秋味，削落浮华

而锋利，丢失在钢铁森林里

你不可想象的是

河流的一生，完全打开自己

而寻归，需要洗涤多少灵魂

不可想象的未来

有着昨日陈腐的面孔

你可知的今日，又是一次虚妄

你可知，大地的想象

是一位母亲的想象

是一枚串联四季的绣花针

你可知，天空的想象

画成穹苍，留给伟大的神

包裹着这宇宙一隅的小秘密

你可知，流动的想象，贴近微尘的

还停留在五光十色的泡沫里

还停留在车水马龙的幻境里

你可知，静止的想象，与星空遥望

而那一生的站立，留给岁月是孤独的背影

而留给自己的，在风里，在水里

 

○ 《春光无限》

 

三月 春光无限

一片原野后

接着一片 身后的世界

如一个词语 如喧哗

蔓藤般缠绕于高墙

远山高高的

身子骨空空的

像肉体 包裹的病痛

像人心 陷入往事

三月 春光无限

一切 因缘而起

又向着离散 来去

 

○ 《你是世上独有的孤独》

 

夜在路上，路在前方

一块块稻田接住下落的片片月光

璀璨星河里，心中的明月高悬

虫鸣唱罢的春天仍旧在泥泞的岁月中守望

远山潜居的沉默，有河流穿过

大地脊骨时，世界无法察觉的隐痛

白日里，上帝的云朵换装，变幻如笔

而夜是诗人醉醒后的浓墨

你是世上独有的孤独，不必孤单

真相总能安居在纷扰的世界

不被众人惊扰，不惧黑暗淹没

 

○ 《心灵深处的葡萄园》

 

刚砌好的茶，茶香顺藤而上

缠绕着阳光质丽的脊骨

寂静中，能看见北风使劲的表情

能听见葡萄成熟的欢悦

那时，北风凌冽，葡萄园

失修的藤架，如黑夜迷途的小孩

那时，贫瘠的土壤，无力

支撑生长，需动用所有的诗意

篝火燃尽后，春风手捧柴灰

葡萄园脚下的泥土焕发着微光

泡茶的人，放下锄头，眺望

远方，有人归来，有云在飘

 

○ 《夜临雨台山》

 

绵绵的群山收起了轮廓

为了将天韵神道的琴键缩入山谷

从古人的步履，到夜空的天籁响起

人间，一直缺一场真正的雨

从亘古到未来的祈求，漫漫

而星月留给大地的光亮若隐若现

屹立在清寒岁月中的风车石

那是农人心中，神留在人间的化身

从一片云到一场雨的路，漫漫

而祈天下雨，不只是换得一场金黄

历史在涪州的天空中变换着模样

从身外到内心，夜空依旧绚烂

 

○ 《祗树给孤独园》

 

飞速超越极限的今天

立于时代的窗檐

佛，我是你要度的人？

风月常有形于天空

光芒循序着时性

草木、山河自有大地的眷顾

佛，我是你要度的人？

几十载劫难，心中的火种未灭

可否，著衣持钵

上乞于佛，下乞食于众生

不坐汽车、飞机

到达祗树给孤独园

不用网络视频

聆听你说法言经

有情世界的劫难无止尽

通往祗树给孤独园的路无止尽

须菩提，佛是如心

 

○ 《白合的黎明》

 

沿着横断山脉古老血脉的通道散开

连接着岁月陈酿的静默，在大小村落里

触动着不同心灵的神经末梢

最疼的地方，那是神灵为

一位完美母亲创造的哺育之地

从白合的黎明开始，炊烟向着浮沉

陡峭的崖壁攀援，那里有着坚韧的内力

在原野的青空中四处弥漫

从黎明中，走出了很多人

向世界的各个角落走去，又站立在

历史的大道旁，为伟大者让路

我曾经浪迹过很多地方，看尽繁华

偏安一隅，而我最爱的，还是那个熟悉的

市井之乡，还有那些丘陵上

被梯田终日收集的光芒

可我或曾有过返航，或曾被时空遗忘

命运未曾留下任何迹象

未曾留下一个历尽风浪的水手

离开大海时，纯真的呼唤

未曾留下远征的铁蹄，踏碎血场的忠勇

未曾留下一个诗人，写完最后

一句诗歌后，走向星河的一次回眸

未曾留下一代伟人，指点江山后

向更伟大的主人低头时的一声叹息

未曾有过的世界里，有未曾有过的生活

在森林的茅屋中，被清脆的鸟鸣点燃

未曾有过的山泉，淌过神居的轻烟

而未曾有过的自给自足，耕田祭天，那是

一生未曾有过的简单

未曾有过的幸福，隐藏在星河的深思冥想中

那里有未曾有过的执着，在基因中传承

那里的人们，心外无物，心无所恃

那里有横跨大陆的巨流，有倾斜千里的瀑布

有连接神灵的群山沟壑，也有浩瀚无际的大海

有万马奔腾的草原，有羊群低头吃草的戈壁

有百花争鸣的春天，也有变幻不定的阴晴

大地裸露着美丽的韧性，裸露着绵长的引力

也许终将遗憾，遗憾未曾有过的屹立

在寂寞中沉静的东方，未曾有过的向往

在未曾有过的新世界里，在星光璀璨的地方

那里到处闪耀着心灵的微光，在各个角落，我们

忘记五湖四海的遥远，忘记心灵与现世的距离

我们投射出爱的光芒，我们放声歌唱

为崭新的黎明，为又将燃起的希望

 

○ 《黎明的泪》

 

有谁看见，黎明的泪洒在了哪里

一地的青草，稚嫩地在北风中

深情瞩目，仿佛听见了神的祈福

晃动的水珠，带着神光，即将远行

只因无垠的他乡，有凹凸的痕迹

自然的明暗像一首曲子，万物作词

爬上枝头的叶子，并未留意天际的曲折

稚鸟也不知，初啼已乘风到了远山

那些自成一体的交替，都带着神意

正如，平原依偎在山脉怀里

而祖国流淌其间，远方步入内心

孩子们像河流一样，向着大海弯曲

晴空中步履粼粼，缀着几朵白云

此时，远山之中，有多少在守望

有谁看见了黎明的泪，在日神

起身时，水珠达到浩瀚极地后

又回到故里，北风刚起，青草萋萋

 

○ 《污水》

 

忘掉一切，回家吧

忘记你穿越过的肉身

忘记那些你冲刷过的欲念和病毒

忘掉一切，回家吧

忘记你囚困的机械转动

忘记那些你洗不掉的贪婪和污垢

忘掉一切，回家吧

森林的木桩已在荒漠里哀叹

绿洲已无奈地将泉眼埋葬

乡村失修的古井已干涸

城市泛滥的管道已淤积

忘掉一切，回家吧

你已见过大多残败的风景

你已倦于新奇和远行

黑暗的门依旧敞开在黑夜的各地

你埋藏的钥匙依旧被后人盗取

忘掉一切，回家吧

故乡的泥土有着儿时眷恋的芳香

蔚蓝的天空有着你驰骋的疆域

回家吧，故乡有母亲大海般的怀抱

而你可以终老，等待日神的召唤

 

○ 《以星光为翼》

 

立于深渊的此岸

绝望的悬崖上，空无一物

为何我却如此沉重

退无可去，而彼岸被黑夜弥漫

带走的，留在干枯的血液

带不走的，还给世界

我只能转身走向璀璨的星空

那里，我是永恒诗篇里的一个词语

不再被世人遗弃，被岁月抛弃而忧伤

不再因忧伤而缩于触手可及的黑暗

不再因黑暗的孤独，而拥抱无法抓住的阳光

我要去灵魂的故乡，长眠于真空之床

以星光为翼，以星座为马

与所有以生命作诗的诗人为邻

我们共同燃起心中的火焰

从遥远的远方之居守望着祖国

我将前往众神之山，跪叩祭拜

为在欲念苦海挣扎的人们，祈福

愿大地滋长充足的粮食消除饥饿

愿仁慈的自然之神消除病痛和灾难

愿刀枪入库，信仰之神敞开和平之门

愿恶止而善存，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世人福寿双全，祖国繁荣昌盛

如果这一切都如我所愿

我的灵魂将得以安息

 

○ 《野草》

 

黎明初醒，迎接春风时

你努力地塑造自己

根茎沿着泥土的内心生长

去阅读大地的恩慈

不求获取永生，只为铭记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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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稿编辑：唐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