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后诗人]随风飞的诗歌

 

    朱锋，网络用名：随风飞。江苏淮安人，现定居江苏盐城。陆续在《中国诗歌》、《中国电影报》、《西部作家》、《新诗想》、《柏风》、《盐阜大众报》、《第四代诗21世纪编年史2014》、《自然与人文》等多个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多篇（首）。西部作家论坛特约评论，责任编辑。

 

 

1、组诗：沾着夜色写诗

 

（1）《针 尖》

 

夜色火焰上，晃动着几声鸟鸣

贴紧她的

是我，是榆树

立在针尖上。碎裂的音符

在体内蠕动，将空蛀空

风声是坠落，是仰对星辰的

破杯。那么多

冷透的月色，从裂缝中滑过

而谁是缝补的针尖

在岁月的梭床上，走着？啄木鸟

琴声，还是虚无

 

（2）《鸳鸯树》

 

环抱我的，是紫云山，鲤鱼溪

是从曲谱上游下来的

音符。下垂的耳廊和一个词语

挂在黄昏的枝条上

这埋在鱼冢里的。省略号，而非休止符的

词语。抱着我

 

像一棵水杉越过它，抱住另一棵

像根一样

深深扎下去，穿过黑暗

在河边缓缓聚集

在犹疑的手中，立体起来

 

像一艘船来到我

雀跃的孤岛。像一把火在腹地上

生起。温暖我

哪怕温暖的只是幻象

 

（3）《标本》

 

豆架上的词语

在饱饮山泉前，是干瘪的

风也是。它身边的每一棵草尖

替他醒着，替他把一个名字

喊疼。沙哑的

词语叠着词语，滚石般奔向岸边

奔向名字包裹的杏仁

 

天空干瘪的

白天沉睡着。星光叠着星光

将梦压在窗台上

梦是干瘪的

在干瘪的梦中，你的霓裳铺满水面

而我是蜷缩在柳枝下的涟漪

一圈，一圈

 

满是你。在一首蝴蝶的诗中

你是斑斓的双翅。我背着翅膀飞翔

梦是诗歌海面上的

一场飓风。此刻

谁将我夹在爱的书页间，石头的记忆

顺着山坡的凹槽，汩汩直流

 

 

 

（4）《信》

 

我是最后的睡眠

被月色写在礁石上

我是装满鸥鸣的空贝壳

 

我沾着海水的笔尖

在放下前，捂着信笺的腹部

 

我爱过的事物，握着风暴

 

 

2、陌上寒烟

 

（1）
魔术师的手指下
语言的琴弦，制造着色彩的
幻觉。 一场雨
载着蓝色的信笺，从一个站台
驶向另一个
站台。有人从车厢中探出手臂
把你的旧影子
从站台上轻轻揭下来

火车一节一节地没入
扯开的斗篷。你说这幻境是对词语的
一次折叠。修辞成为
魔术师的又一道具
四叶草从鸟鸣中拎起一枚月色
 温热。就像绿色
轻盈的心跳。难以抑制的潮汐

从海的深处，涉水而来

岩石走向浪尖，将螺壳中残留的
几粒咖啡，
握成几缕清风

（2）
你是与诗一起走向塔尖的
女人。你将毕晓普
留在暮色里，并随手抓一把
宋朝的晚风
放在胡椒树皱起的眉头上
你将鹧鸪淡淡的鸣啭
从树梢采下来
挂在一个词语
纤细的腰部。而沾着青海湖气息的灯火
不断涌入你的旧杯子

完成对卡布基诺的
细细品味。你隐去的，恰好也在
人间四月天中隐去
而生活的风扇上
吹出来的
几缕空白摇晃着秋千
你坐在秋千上来回地粉刷着
岁月的墙面
这成为一首诗铺就的台阶
你是立在台阶上的
一幅字
衣袂是笔尖
扬起的一个虚笔
一不小心就敲响了生活
软弱的
钟面。一朵梅花的
韵致，将在玄秘塔的影子里
完成它的
一次绽放。就像你
打着补丁的眼神

 

 

3、珊瑚帖

 

这迷人的碎片

就像词语的一次旅行，被无形的线

串接起来。浪花不断撞击着堤岸

以音符的身体，在无名的琴弦上，滑行

更深的表情来自于雨水

与雨水的结合，变形，拉伸

 

磨砺的锋芒和逼近的寒气

游走于思绪的小巷

在每一个离逝的影子上，留下月色

 

你将与浪花完成历险

当礁石一次次闯入你的身体

当你像鸥鸣一样

将涌动的喉结，转换成大海

深遂的腹部。无数亡灵

借你的眼睛苏醒过来。在海面蓝色的

前世中，依次缝合着

远征的羊皮图

黑色欲望，将落日揉成破碎不堪的

沙滩。沙子是词语的另一个

幻相。锥子一样寻找

烫伤的井眼。而潜藏于词语的

思绪皱纹，偶尔在迷茫的

视线下，折成一湾小楼

从那儿走失之人，将不再归来

 

即便重新走回海岸

海水仍栖居在你嗡鸣的想象中

盐粒是它的记忆碎片

从身体的每一处渗析出来

像一个个固结的水泡

驼着鱼鳃的脚印

完成一次波澜不惊的隐喻。而语言

常有所不达

就像波浪在海面上

通过一次小小的翻转

打开虫洞，将浮在浪花上的物象

吸入幽密的

时空隧道。在那里，诗句以不可言说的方式

变化。空的土壤里长出

珊瑚的棱角。风从树叶的前世中

翻出冻僵的晚钟。诗是一把未漂白的破剑

操着异乡的口音

捏着一张未曾变现的支票

 

如果从第一抹晨曦中醒来

迎接你的鸟鸣

会突然被一棵树吸引

在树梢上盘旋几下后

就会暗下去。这时的一缕云

在一滴水中潜伏

云层中一缕缕落下来

仍是一滴水和词语风声中

乱码的图腾。不经意的轻吟

闪动着静默的古韵

你领受它们

就像谢灵运，蓦地陷入山水浓烈的笔触

 

酒气并未褪色，轴卷并未沦为佳品

词语透过光阴的火石

却越擦越亮

并通过不同时刻的你，烹饪成

风味各异的菜肴

意境是嗅觉。结构是完成嗅觉的

菜谱。留白安放在

逻辑的沸点上。更多涌动来自于对

历史的转述，突变

 

诗歌是酒杯

用来衡量，语言的白酒

酒是经验

在另一种经验中复活

你酿造海水，也同时酿造自己

退居二线的风，在夜色里

把自己化妆成

黑色无边的海面。我和我们

是偶尔划过海面的无名指

 

 

4、雕莲者

 

他的刻刀早已埋伏在

我的体内。小时候我们爬上

松树，只为将

松子雕刻成佛珠

当我们手拉手，终于从

西风中，挣脱出来的时候

父亲从云层上

跌下来。被母亲紧抓在手中

摩挲着。她希望逼出他

胃里的鸦片和呼吸的

毒瘤。他的脸只红润了一瞬间

便永远地暗下去

暗成一张模糊的纸片

 

我偶尔也会被刻刀惊醒

它长久闭起的锋芒

蓦地点燃父亲弥留之际

攫在手中的

佛珠。我于火光中扒开火

拾起憋得通红的

刻刀。轻轻刮去一面镜子

刮去屋檐上

凌厉的风声

刮去杏花和壶中的山水

 

当我将刻刀转向自己时

海面正向一滴雨

奔来。几声鸥鸣从一艘船中

探出手臂

 

 

5、五月的墨迹

 

在怀柔山干瘪的胃中

五月抓着

栀子花空荡荡的回声

仿佛在书写

只有岩石读得懂的语言

笔尖成为纸上的灰烬

墨汁在莺歌里幻听

 

没有沿同一条路

追得回来的笔韵。摹本中

细微的色彩变化源自于

小刀刮去的树纹

 

在琥珀脑海里

这不过是死去的一些事物

站在尺素上的

碑刻。书法缓慢褪色

 

而对于

等不及转身的眼睛来说

这比弹指更短

比我们听到的钟声

更难以捉摸。就像压在舌尖的一粒

很甜，却不是糖

 

五月也很难将这种感触

诉之笔端

我们成为晃过墨迹的

柳枝。在娴静的

湖面上，偶尔光顾的一些南风

帮助我们摇醒湖底

 

 

6、端午十二行

 

我要将上弦月吸进去

再吐出来。我要在屋檐的梦上

刻字——“艾”。妈妈，我还要用五色线

把父亲包成粽子。我要在他

蒸熟的时光中，品尝泥土与雨水

他想把我灌醉。我知道他的小伎俩

他不想让我画他老去的样子

他在相框里

打扮成一朵花。他终于得逞了

二十年。二十年。哦妈妈。我想你也不寂寞

我知道他会从你的酒杯里

跳上来

 

 

7、陶瓮

 

我研究陶瓮像研究

水。荠菜。麋鹿

我把它从圣女画上

取出。放在

阳光下。看它如何

卷曲着湖面看低鸣

如何从纤细的颈部

缓缓吐出

 

微摆的

釉彩像剥皮的良马

跪伏在水面上

 

我长久地扒在

岸边。身上的锯削

一片一片

 

落下去。直到

砸碎了麋鹿

直到我像荠菜一样

被一只铲子

连根铲走

 

 

8、空城计

 

你翻遍书卷

也未能找到一个水杯

用来盛放几根琴弦的

灰烬。你的影子

与桦树一同伐倒

而它们与你的

博弈。被野猫叼走

 

是时候掏出尖刀

捅死破茧的蛾子

架起油锅，以佛尊为柴

煎鱼煎空城

 

是时候推倒城门

焚半柱琴声，温一壶秋风

约三两狐朋，于废墟上

推杯换盏。并分享毒药与脸谱

分享石头

 

而在另一扇门后，你偶尔默数着

箱子里的竹子。假想体内

住着一个人

 

 

9、光头赋

 

我常设想我

变幻着不同的头颅

达摩、鲁达。

白斩鸡。推尽体毛的

宠物狗。然而这一切

皆已丧失怠尽

风中尽数袒露的

无非是立着芒刺的

漏洞。鹅卵石上蓄山水

 

牛角梳子在我手心

徘徊着。对于头皮的年馑

它又能做些什么

想象一场雪

还是犁去

落在上面的戒疤

正如钟声总有高于寺院的

空旷

弘一也偶尔留宿

 

 

10、在燕尾港观海

 

我们一边在细雨中探讨

词语在诗中的

深刻性。一边唾弃着

流光的排泄物。大海将它肺部

浑浊的气息，一遍遍

喷射出来。视线尽处的烟蒂

也沉默着。在灌云与响水

这两片嘴唇的夹缝中，雾瘴紧裹的

烟草，发出低低的啸声

 

这不被耳膜接纳的

扇形叶片。一次次震碎

语言的贝壳。在碱色的骨灰上

修辞虚弱得像一排排

新生的脚印。我们无力也正在于此

通感在词典的化工厂中

凹陷下去。这浮泛在空气中的

甲苯酸钠。将鸟鸣的烟头

一一掐灭。而我们仍饶有兴味地

坐在诗歌枯败的

枝头。是为淋漓地迎接细雨

还是为短暂地摆脱这腐蚀的大地？

 

物质的引力如此沉重

海浪一层层冲上沙滩

又一节节退了回去

我们捡起一大块海蜇

细辨着它是水母的哪一处身体

接着又是一块

孤鸥在上空盘旋了一下后

飞向海的深处

 

 

11、一名教师的告白

 

我非孔孟，却生孔孟之心

我也非燃烛

我只是高举着火焰

将路照亮的人

我不做明镜，我只愿做一面

平静的湖泊

我是将知识的屋脊

反射给你的人

 

我愿做思想夏日的一阵凉风

情绪冬天的一炉炭火

我不做你的绊脚石

更非星辰。我只是你人生之书的

一段谏言。甚至于

记忆之树上的

一片叶子。我呈现给你的

季节，不过是

生命之塔的一枚青砖

 

我更不可能成为你宗教的

一部圣经。你才是你的

那一部。我不过是照亮你双眼的人

不过是你

心灵之灯的一枚火石

 

我甚至并没有教会你什么

在文化的山脚下，我不比野草高贵

如果我教会你什么

那便是我曾荒废了多少光阴

孩子，我的亏欠，那么多

 

我的赠予，那么少

 

 

12、锡林郭勒

 

锡林郭勒，此刻风声是自由的，自由的

还有蒙古马。不自由的是我

被围困在历史的缝隙间。锡林郭勒

你不是谁的草原。此刻

马背着风，在草尖上滑翔着

马是唯一确认着我身份的

一缕云就荡过了千年

锡林郭勒

一缕云，就将天空的卷轴

勾画得更蓝。你枯黄的长发

被视线轻轻地梳着

锡林郭勒，你的发梢挂着夕阳的发夹

锡林郭勒

你的发夹在牧民的谣歌里，褶皱着

就像牧民怀中的马头琴

锡林郭勒，你的琴声

在马鬃上，缠绕着。此刻，锡林郭勒

你是唯一的。你站立着

像蓝天一样站立着。你奔腾着，就像怀中

奔腾的马群。你远古的子民

躺在你的体内。他们的荣耀

远比不上这琴声。他们的悲凄，也只有你来

抚慰。此刻，阿尔山圣泉是唯一的

奶酒，篝火是唯一的

此刻，从历史缝隙中，走出来的人

是唯一的。锡林郭勒

此刻我听不清琴声，手中酒杯也是空的

而我的身体是满的。锡林郭勒

此刻我装不下满满的蓝，也装不下无际的黄

此刻，我是低低的马蹄

锡林郭勒，此刻我追着你

飘至天边的啥达

 

 

13、分裂症

 

米，为什么这杯子是圆的而我的

却是方的。

我的水

无法倒进你的

（可是，瞧！你倒进去了。）

我惊异于它们的吻合而那一幕

是不是幻觉。米！你不该碰我的

它必须是方形的。

必须从我的体内溢出来

 

它必须成为我的矛盾

当水。踏进渐行渐远，冷的平原

当它突然成为枯枝的结晶

 

当它也拎着眉毛扑打窗棂

当它也举起拳头砸向行将倾塌的

屋檐。

（我不知道。米。我不知道是不是）

镜子奔出来。连海湾也叫嚷着抽打

我石头的棋盘。

连风，和云也喷着它的perfume。

 

（哦，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

当它也化成冰棱

刺向我的船舷。当它也将我

从山崖上，拉成瀑布。

哦米。方形的龙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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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