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温(W。S。Merwin)诗选十二首

    W•S•默温（W.S.Merwin，1927—），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新超现实主义”诗歌流派的代表人物，曾经获得过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为当今在世的重要美国诗人之一。

 

    默温生于纽约，早在大学读书期间就开始其诗人生涯，处女诗集《门神的面具》被奥顿选入耶鲁青年诗人丛书。1956年至1957年任麻省大学驻校作家。此后旅居英、法、葡萄牙和马约卡群岛数年，并以卓越的才能翻译了法语、西班牙语古典诗人和超现实主义诗人的作品，这对他自己诗风的转变也起了很大的影响。1968年回国后即汇入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运动，而且比其他诗人更得超现实主义真髓。他努力创作更接近于想象的活力的诗，迫使诗“不断地回到它的裸露状态，在那里触摸尚未实现的一切”。他所追求的，“仿佛一个回声，但并不重复任何声音”。这使他的风格甚为独特。他的诗表面松散，采用开放形式，也带有某种自白的成分，但却内含神秘，甚至近乎于预言。因此也有论者认为他把存在主义带入了美国诗坛。

 

 

这是三月

 

这是三月黑色的尘埃从书丛中掉落

我即将离开

曾定居在这儿的高大灵魂

已然离去

大街上无色的线

低于旧价

 

当你回望时过去总在那儿

甚至当它已经消失

但是当你展望

用你的脏骨节和肩膀上的

无翼鸟

你能写些什么

 

痛苦依然泛起在老矿井中

拳头正从鸡蛋中冲出

温度计跑出死尸的嘴巴

 

在某个高度

风筝们的尾巴瞬间

被脚步覆盖

 

我需要去做的一切尚未开始

 

任何时候

 

在与它那一眼诀别后

日子已过去多久

它曾带走的时间

仍在它那儿

现在在透明的光下

飞行于声音中

开始于树叶中

我记起了一切

比它更早比我更早

以光速显现

我就是那个

在远方向它伸出手的人

看见所有的时间更快

在空无之前

它不曾被打扰的地方

黑暗想望着光亮

 

愿望

 

我手中的

星星在坠落

 

所有穿制服的人都知道什么是无益的

 

但愿我只服从必然力而不是

服从她的雇夫

 

 

启程的女友

　　　　　　　　　

孤独在镜中跳动，整整一星期

我蒙住镜子，象蒙住笼子。然后我想起

一件痛苦的事情。

 

夜已深了

我仍在城市里走着

走向我的船，走着，感觉很好，

用纯银般的话语拥抱

大捧的花束：一路平安。

 

夜

是我的，也是每个人的，一如生日。

夜的绒毛擦过我的脸。走向

我的船，我的船。

为它送别，想起来真愉快。

花叶握着我的手

有几片随我的步履摇着再见，仿佛

它们还活着。

 

一切顺利，我到了码头，没有人。

 

我说没有人，是说

只有这个年轻人，也许

他从一条商船上下来，

穿着制服，我知道他是谁；

他问我要去哪里，

我很高兴告诉他。

 

但他对我说：这不是你的船，

你没有船。我说船是我的，我可以证明：

你看这花束，我把它捧来：

一路平安。他说：这里是石板码头，

没有什么属于你。

 

当我

转过身来，我的委屈

照亮了建筑，那里

我在另一座城市里，在我出生的地方，

那个让人生厌的城市，没有一条船

灯光爬过石板，象苍蝇，嗡嗡着

现在，现在；而同样肥胖的机会

转动着复眼；又一次

我迈出眼泪的铁圈，走下去

把鲜花救生圈举在我的美人面前，

祝自己一路平安。

 

 

在夜晚眺望东方

 

死

白色的手

蛾子在黑暗中扑腾

 

我把你看作正在升起的月亮

 

那时你反射的

谁的光

 

仿佛事物的根裸现

于收获的苍白中

 

除了我自己我没有影子

 

某一天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是深秋

    暴雨已过而阳光还未延伸到

仍是它们自己阴影的黑暗树叶的叶尖上

    我在家它回到我这里来了我正

在回想早晨渐变的甜蜜

    回想在这里的清泉因为它一股一股地

在沉默中升起一刻不停而且也只有它

    接着我不解地一一回想起

一些走了的出现了却又不在这里

    一天下午在一座桥上走想到了一个朋友

那时她还活着与此同时某栋正在拆除的

    建筑物的门在流逝的城市里滑行

我母亲只有我一半年纪在一扇久已移除的窗边

    朋友们在一样的房间里而话语在我们之间梦想

动物的眼睛看着我他们都在这里

    在早晨的清澈里初露的曦光

现在回想起了去冬之花的路

 

 

歌曲

 

这自然是晚上。

在有那根弦的

翻转的鲁特琴下，我走着

在一条发出莫名声音的路上。

 

这路如尘埃，那路如尘埃。

我倾听两侧

但持续右行。

我想起那些坐在审判中的树叶

想起冬天。

 

我想起雨中的那些成捆的路。

飘向四方的雨。

空无。

 

年轻如我，苍老如我，

 

我忘记明天，这个盲人。

我忘记被埋葬的窗户间的生命。

窗帘中的眼。

穿越蜡菊生长的墙。

我忘记沉默

这笑容的主人。

 

这一定就是我曾想做的，

走在夜色下的两个沙漠间，

歌唱。

 

 

 

乞丐们和国王们

 

在晚上

所有我们没有用过的时辰

被清空

乞丐们等着将它们聚结起来

以打开它们

以在每个时辰中寻找太阳

并教给它们乞丐的姓氏

并对它们歌唱这多美妙

彻夜不息

 

但是我们每个人

都有他自己的痛苦王国

并尚未发掘出其所有

并夜以继日的航行以寻找它们

绝对可靠的无需置疑的焦虑不安的

充斥了一种哑默的用法

而它的时间

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只无手之指

 

 

去往河的路

 

去往河的路引向经过灰的

一个个名一个个衣袖铰链的一个个环

穿过卖绷带小贩的歌

 

我用我的声音放下你的名字

在我走时

 

去往河的路引向经过故往的

一个个门和生来向后看的孩子们的

游戏

他们玩那他们是打破的玻璃的游戏

数字在一个个大厅等候而云群

从一个个窗户

呼唤

他们玩那他们是老人的游戏他们在把地平线

放进一个个框子他们在逃避他们在

躲藏

 

我跨过一个个睡者一朵朵火一个个日历

我的声音转向你

 

我走去经过变戏法的人被诅咒的建筑空洞的

一个个窗户展厅展示

看不见的一个个校长同样的动作在他们所有人中

在一辆靠着封闭的墙的停放的出租车里一顶顶帽子在和

某个人的旧快照玩

 

某种扑克游戏我不明白它们输了

一条条河一个

接着一个我了解它们当我是

我在家

 

可是这里从地图绘制者的房子来的苍蝇

行走在我们的信上我可以分辨

而日子在我们之间悬挂着奖章

我已经用你的一只手套点亮了我们的房间在

这里我转向

你的名字而这时辰记得

那是一个词语

现在

 

在这里我们可以为

死者为充满记忆的脚步做的

我给你我所有的我的

贫穷

 

去电线的城市我带回家了一握

水我慢慢地走

在我前面他们在建空虚的

一个个世纪我看见他们并不反思很久

在这里我不再羞耻于时间它太短暂它的指针

没有名字

我已经经过了它我知道

 

         哦有着脸的必要性你和

         所有的脸

 

这写在一切事物的背面

 

而我们

将一起读它

 

 

写给我的死亡纪念日

 

一年一度，我竟不知道这个日子

当最后的火焰向我招手

寂静出发

不倦的旅行者

像黯淡星球的光束

 

那时我将发现自己

已不在生命里，像在奇异的衣服里

大地

一个女人的爱

男人们的无耻

将使我惊讶

今天，一连下了三日的雨后

我听见鹪鹩在鸣唱，檐雨停息

我向它致敬，却不知道它是什么

 

（西蒙译）

 

 

给手

 

眼镜看到的是一个视觉的梦

它醒来触及的

是一个视觉的梦

 

而在梦中

对每一把真实的锁

仅有一把真实的钥匙

而它在某个另外的梦中

此时不可见的

是一把真实的门的钥匙

它即刻打开水和天空

它已经在向下的河中

我的手攥住它

我的真实的手

 

而我对手说

转动

 

打开河流

 

（沈睿译）

 

 

习惯

 

即使在半夜三更

它们仍搀着我转悠

然而天黑了，它们常松手

而且时间较长久

 

接着它们便缠着我的记忆

以为记忆属于它们所有

 

就连我入睡后它们还拿着

我的一两只眼睛嵌入它们的眼窝

它们四处瞧瞧，相信

这地方便是家

 

当我醒来，可以感觉到黑色的肺叶

飞入世纪的更深处

带着我

即使于此时它们仍借走

我的大部分舌头，告诉我

它们便是我

它们借给我的大多数耳朵听它们讲话

 

（汤潮译）

 

网络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