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诗选十四首

 

    肖寒：曾用名，千叶芦花。女，七十年代末生于吉林梨树。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诗潮》发表诗歌。入选《2013年中国诗歌精选》。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现为《诗东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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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会写诗

 

如果我不写诗，多好
像这世间的众多女子一样
不至于
如此的孤独
不至于在爱过的疼痛上
再爱一遍

 
落在树上的
像是鸟儿又像是蝴蝶
如果我不写诗，多好
我就不会把它看成是我
就不会把
短暂的停顿
看得如此悲伤

 
冬天陡然间
有了初春的信息
我看到好多事物一跃而起
也看到了
另一种濒临绝境的璀璨和
彷徨

 

 

 

有多少个日子就有多少次自我重逢

 

我们像是一个人，但大部分时间
我们是敌对的，我们相互敌视的程度
不亚于两个陌生人的交锋

你围绕着我，荒凉的夜晚
你偶尔也会环绕着一杯热茶
磨损的日子，有时令你莫名的恐惧

花朵的气味有时令你感到羞辱
使你充满极度渴望的内心
迅速空旷

而我们
在每一个日子里自我重逢
也在每一个日子里
自我较量

 

 

 

这不是困境

 

像是被什么围困了
之前确定的事情，现在无法确定
牢固的事物开始松动起来
但这不是困境
这是一种干净的存在。就像
我们坐过的地方，就像我们现在的样子
不承受某种情绪，也
不被某种情绪承受

你看到的一切
都在成长。炊烟将网
结于水上
你不会理解，它是怎样的被谈论
也不会懂得，它有着怎样的坚持
但请你相信，它绝不是
最先溃败的那个，也绝不会是
最轻薄的那个，它会是
沉甸甸的，处处开放的那个

而我们已小成，坠在花木上的叶子
或是檐下的一滴雨，我们已小成
我们曾经坐过的地方。但
这不是困境，相反
这能够使我们平静

 

 

 

我们并非真的孤独

 

越来越喜欢孤独的，不只是我
还有你们。你们坐在枯黄的草上
隐去曲线之美。风从侧面刮来
整齐的树木，瞬间晃动起来
我们已拥有寂静的胸怀
但我们
仍然忍不住摇晃

其实
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并非真的拥有
我们只是有了短暂的交集
短暂的停止了流向
短暂的
相互间得到了辨认

我们仅仅是
被一阵露水打湿
并非，遇到了一场
真正的雨

 

 

 

另一个你

 

从远处看最好，从远处看
你就完美了。你看，你的肉体和灵魂
都是蓝色的。你终会爱上，这遥不可及的
蓝的方式

它并不会，真正的将你占有
它只是做了一个
占有你的姿势
而你也并不是真实的你
真实的你，已从灯盏中溢出
像火焰一样飞过

你早已厌倦
之前的生活方式
你刚刚种下一棵树
转眼间，就长成了一朵云
与你成为陌路。毫不相识的你们
没有任何哀伤的交谈

当你仰望时，或许你真的看到了
你和它的交集。你相信，一些人中的
几个人，或者一些事中的几件事
总是那么的令人出乎意料
“你坐着，像一个逗点。你躺着
就会成为永久的安息”
而呼吸声和哭泣声，都是
一片废墟

 

 

 

难以描述的城市

 

除了你
任何人所说的，都不是
我的全部。只有你才可以看见
一扇高高的门，怎样支起
一座虚弱的城。
黄昏时分，你会看到整个城市
落入巨大的荒芜
而从中裸露出来的
光和亮，是你要从中解救出来的事物
没有别的，没有多余的
枝干和躯体
没有多余的
必要的生活空间

 

 

 

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生活中，能够触及到我的事物
越来越少。天黑了，实际上，它是
被一种无形的事物涂黑了
雪慢慢爬上来的时候，它仍然
保持着黑色的本质，我为它精心布置的
这一场景，显然是徒劳的

我多少也些伤感，而这伤感
使我忽略了很多事情。被篱笆围成的河流
实际上，是在一座花园里，它很小
小到只可以藏住它自己

影子的痛感早已消失了
而我，愈加觉得空气缠绕得
越来越紧。人与人止步于
生活的两岸。生活的肥沃，使我们
各种欲望急速膨胀，而内心
真实和爱的分量
一轻再轻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轻到
连自己也所剩无几

 

 

 

深处的声音

 

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
你们，也会有。你们
“也一定带着绝望生活过”
一定有人逆流而上
一定有人在汹涌之势中击破
旅途的重重险峰

我们站在水里，说明亮的话
我们假装平静，我们假装
从未失去一切

光阴很快，我们无需计较
任何一种存在的形式
在苍茫的大地上
站立太久的事物
都会有着近乎相同的
悲伤

 

 

 

夜晚在窗子之外

 

此刻，夜晚在窗外
它的气息，偶尔惊扰到我
它从这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
它有我永不能抵至的
高处或者
低处。它也有
现实的愿望，或者
迷离的想法

凌晨三点，我接近它时
它便将我
“送入清晨的明澈”

 

 

 

在海的对面

 

不是经过你的提醒，我才注意到

眼前的一片海，有着一副虚空的骨架

看到它时，我几乎要放弃我的斑斓

将一生的澎湃蒙在鼓里

我们彼此持有一副

熟悉的面孔，它能够给予我的

我同样能够给予它

但风一点点肢解掉

我们之间的关系

它吹散了我们，吹落了我们心里

一阵一阵汹涌的姿势

 

 

 

无法修复的夏天

 

不是任何时间都可以到达绿的峰顶

就像现在我们停泊在一个安静的下午

盘踞在人间的山水中收起满身的蹄音

目光所及的景物皆已塌陷

夏天，整个夏天陡然飘落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巷子窄了

影子短了，站在枝头的那一小片暗影一动不动

为什么我试探了好几次，那个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人

不肯向我走来

 

现在我才明白，之前的一切不是奔涌而来

而是赴往断头路上最后的回望

老人，榆树，墙头的猫，夜里的笛声，露水上的闪电

都是你发出的信号

是你变了这诸多的魔术

 

逝而无声，我无法与任何事物交换内心的疼痛

倚着这斑驳的痕迹

继续“承担着尘埃的离去”

 

 

 

无意识

 

落下来，落下来！落下来。

垂直的，弯曲的，飞驰，巨奔

你不是任何事物的替代品

你也无需使用任何人的姓氏

你可以叫某某或者某某某

唯独不能叫某某的影子

 

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锋芒

可以成为瓷器茧，也可以轰然一声脆响

唯独不可以陷入铁的情欲

那光秃秃的悬崖

曾经有无数个无名者坠落

你曾经写那么多的诗

那些湍急的气息，砸向了何处？

 

叶子落光了

你端坐，隐忍，那些疼痛是无法消除的

来吧，从枝头走下来

走到一个莫须有的角度里去

那里有你爱的

诗歌，刀叉，男人，水果店，壁橱，牙齿，梦境，鸟儿

以及无限的飞翔……

 

你的周围什么都是恶的

你无需悲哀

这就是生存的本想

滚滚的车轮，滚滚的灵魂，滚滚的你啊

倒置的生

 

每一个夜晚。始于每一个白天

夜晚和白天的区别仅仅是

夜晚我能看见你

而，白天。不能

 

压榨的行式，来自机器的轰鸣

倒塌的踪迹，来自你的内部

思念的意识，来自

无尚的头顶

 

 

 

黑夜之诗

 

夜色执笔，从墙壁的袖口开始临摹

有人打着旗帜走过来，冗长的影子拖住

半截灯光，燕子飞来，溪水停滞，猫科动物

琐屑而过。酒杯交错，有人开始胡言乱语

有人盯住美人不放，褐色人群不断涌动

几朵百合花赤脚下楼，有的撑起伞，有的进入浴室

她们个个心怀鬼胎，双脚一抬登上最深的霜色

一个人走过来，爬进铜镜，尾巴露在外面，

被我踩掉半截

 

房门一直打开，来回的人始终走在宽城路

宽城路上有人值夜班，有人卖豆浆，有人弹琴卖唱

黑夜匹配着暴雨疾驰而来，大街上人心惶惶

有人掐断羽毛，有人甩丢唱词

有人摸索的陷入最深处的水洼

一会雨，一会雪，瓷器走出青楼，擦洗失贞的身份

 

甩丢了脚步的人仍在奔跑，口袋里酒杯破碎

树木褪去一层层老皮，唯有家燕低飞的姿势不变

怀抱着铁锈的人，证词早已丢失

日历倒挂在井边，上边写着：农历10000年夜，诸事不宜

 

 

 

蝴蝶之诗

 

蝴蝶是白色的，黄色的，也可以是黑色的

它来自于雨水的卵巢，树木的根茎或者是云朵的细胞

它喜欢说谎，闯进秘密通道，盗走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睛

或者盗走风婆子的风口袋，它坐在城墙上

看着城外的牧童放丢了羊，看着茶杯被麻雀叼走

星星被它啄碎，荒芜的天空倒挂在水上

它开始种草，种树，种茶壶

 

“一个影子在焚烧”诸多影子在焚烧”

记忆倒立在水中。一面墙矮下来，砸入草丛

它扯住风的耳朵采蜜，石头溺水，无人敢救

灰尘累积起来的城堡，逐渐崩塌

我看见雨水在拼接乌云，绸缎在拼接闪光点

蝴蝶，我的蝴蝶，身着水蓝的裙子

窃取天鹅的翅膀

 

它们低飞下来，穿越旗帜，穿越火苗，穿越脚步

六瓣花悄悄隐藏盛开的姿态，它捂住腹部的花纹

绽放的欲望在胸内起伏不定

身体被烧断，一根肋骨落地

发着微光 

 

 

肖寒新浪诗人博客：http://blog.sina.com.cn/u/1358115551

 

 

选稿：俭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