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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诗人商禽诗选十二首

(2013-12-14 13:5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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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选粹

中外诗文荟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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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

      台湾诗人商禽诗选十二首
         台湾诗人商禽诗选十二首

 

    商禽(1930—2010)诗人。四川珙县人。本名罗显烆,又名罗燕,罗砚。笔名有罗马、壬癸等。1950年从云南去台湾。翌年在《现代诗》上发表诗作,1956年加盟纪弦组织的现代派阵营。之后加入《创世纪》,成为台湾超现实主义的典型代表。1962年创作诗集《长颈鹿》。曾任台湾“现代诗奖”评审委员。曾获某一年度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并且入围,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生活中太多的不平,太多的挫折,太多的痛苦,太多的磨难,令诗人无法平静地面对现实,只有逃遁到超现实主义的诗的意境中去寻找慰藉,以诗的超脱,达到对现实的超脱。作品还有《梦成黎明》、《用脚思想:诗及素描》、《梦或者黎明》、《商禽·世纪诗选》等。商禽被誉为五十年代台湾散文诗的开山者,以超现实主义风格闻名,虽然终生诗作不超过两百首,产量极少却句句经典。商禽的诗在大陆、台湾、香港、日、韩、法、英等国家和地区享有盛誉。

 

 

灭火机

  

愤怒升起来的日午,

我凝视着墙上的灭火机。

一个小孩走来对我说:“看哪!你的眼睛里有两个灭火机。”

我听了这无邪的告白,捧着他的双颊,笑,我不禁哭了。我看见有两个我分别在他的眼中流泪;他没有再告诉我,在我那些泪珠的鉴照中,有多少个他自己。

1959《创世纪》十二期

  

  

 

记忆中你淡淡的花总是浅浅的笑

失去的日子在你叶叶的飘堕中升高

 

外太空中寻不着你颀长的枝柯

同温层间你疏落的果实一定白而且冷

1966年《创世纪》二十三期

 

 

 

忽然,这些有号码的屋宇

再一次浸在清酒般的澄明中

假日的营区喑哑一如庭院

啊,劫后的宫闱

俯伏于办公桌上的

我是唯一的被害者

 

韩信化石有只眼该是睁着的

只闭了一只眼 我还没有死透

除非你肯将这穿胸的利器

拔出

好狠!这特级高梁一般的匕首

 

好阴毒! 你这宇宙的刺客

快四十了 还来窥探我

一年一度地 总是穿窗而出

 

来时揭起的那帏幔

如今已是蓝布窗帘了

怎么还不将它放下......

1966年《南北笛》季刊三期

 

 

透支的脚印

  

这正好。若是连生前的每一个手势都必须收回,在如此冷冷的重量下,若是必须重复我曾说过的一切话语,每一声笑,在这没有时间的空间里;就如我现在所践履的——我收回我省钱的步步的脚印——然而我不必。这正好

  

这真好。不再有“时间”。没有话语。阴影是可触的藻草。这路已不复是路。野莴苣与牛蒡花。这已经是屋脊。“在蛇莓子与虎耳草之间。”太好了。除开月光的重与冷。我收回我的脚印。我的脚印回到它们自己......

  

今夜我在没有时间和语言的存在之中来到这昔日我们曾反复送别的林荫小径.(“今夜故人来不来。”)今夜故人来不来?我行行复行行。当天河东斜之际,隐隐地觉出时间在我无质的躯体中展布;一个初生的婴儿以他哀哀的啼声宣告——鸡以鸣过。而我自己亦清楚地知道——关于那些脚印,我已经透支了。

1965《创世纪》二十期

 

 

火鸡

 

一个小孩告诉我:那火鸡要在吃东西时才把鼻子上的肉绶收缩起来;挺挺地,像一个角。

我就想:火鸡也不是喜欢说闲话的家禽;而它所啼出来的仅仅是些抗议,而已。

 

蓬著翅羽的火鸡很像孔雀;(连它的鸣声也像,为此,我曾经伤心过。)但孔雀仍炫耀它的

美——由于寂寞;而火鸡则往往是在示威——向著虚无。

 

向虚无示威的火鸡,并不懂形而上学。

喜欢吃富有叶绿素的葱尾。

谈恋爱,而很少同恋人散步。

也思想,常常,但都不是我们所能懂的。

 

 

跃场

 

满铺静谧的山路的转弯处,一辆放空的出租轿车,缓缓地,不自觉地停下来。

那个年轻的司机忽然想起的空旷的一角叫"跃场""是呀,跃场。"于是他

又想及怎么是上和怎么是下的问题——他有点模糊了;以及租赁的问题,

"是否灵魂也可以出租……?"

 

而当他载著乘客复次经过那里时,突然他将车猛地煞停而俯首在方向盘上

哭了;他以为他已经撞毁了刚才停在那里的那辆他现在所驾驶的车,以及

车中的他自己。

 

 

长颈鹿

 

那个年轻的狱卒发觉囚犯们每次体格检查时长的逐月增加都是在脖子之后

他报告典狱长说:“长官,窗子太高了!”

而他得到的回答却是:“不,他们瞻望岁月。”

仁慈的青年狱卒,不识岁月的容颜,不知岁月的籍贯,不明岁月的行踪;

乃夜夜往动物园中,到长颈鹿栏下,去逡巡,去守候。

 

 

涉禽

 

从一条长凳上

午寝

醒来

 

忘却了什么是

昨日

今天

 

竟不知时间是如此的浅

一举步便踏到明天

 

 

无言的衣裳

 

一九六○年秋、三峡、夜见浣衣女

 

 

月色一样的女子

在水湄

默默地

捶打黑硬的石头

 

(无人知晓她的男人飘到度位去了)

 

萩花一样的女子

在河边

无言地

搥打冷白的月光

 

(无人知晓她的男人流到度位去了)

 

月色一样冷的女子

萩花一样白的女子

在河边默默地捶打

无言的衣裳在水湄

 

(灰蒙蒙的远山总是过后才呼痛)

 

后记:

一九六○年秋,尝与诗友流沙游三峡,宿背街临河旅馆,房子

本架支撑之小楼,半悬于河上,风并水俱流于其下,遂喝米酒

如饮高梁,醉而卧。夜有捣衣声惊梦,推蓬窗视之,月色、萩

花、水光,澄明一片,天地寂然,唯一女子浣衣溪边,磕磕砧

声回响于山际,不胜凄其。因忆儿时偕诸姑嫂濯衣河上之欢,

水花笑语竟如昨日,不禁戚然。欲推流沙再饮未果,独酌寻句

又未得,遂辗转以终夜。后又与秀陶等人醉此小楼,不复闻砧

声,亦未得句。二十年后,诗成,故友已星散,怀想之情不能

自己,是为后记。

 

 

屋檐

 

 

这是一次夜间施工。第一击吊锤开始于路灯照

亮,当这些有翅膀的兽类滑入夕阳的余晖之

后。老屋解构。

 

当蝙蝠再度回来,绕着踞坐在客厅中的怪手飞

了几遍,已不再有所谓的屋檐。其中一只降落

在我逐渐缩短的影子中,太阳慢慢上升,我移

动,它也匍匐

 

 

逃亡的天空

 

 

死者的脸是无人一见的沼泽

荒原中的沼泽是部分天空的逃亡

遁走的天空是满溢的玫瑰

溢出的玫瑰是不曾降落的雪

未降的雪是脉管中的眼泪

升起来的泪是被拨弄的琴弦

拨弄中的琴弦是燃烧着的心

焚化了的心是沼泽的荒原

 

 

逢单日的夜歌

  

  一

  

风起东南

我要为西归的鹭行的歪斜唱夕暮之歌

酒后的老天,请将你睡前的悲愤为我洗手

请将我手在你晕眩之中埋葬

请将之酸为柠檬

请聆听我,以你浇过星的半月,请饮我

  

  二

  

请喝我。我已经酿成;你的太阳曾环绕我数万遍

病过。我已沐过无数死者之目光

我已穿越一株断苇在池塘投影的三角之宁静

我已经成为宁静,请品尝,尤可海饮你的落日

还有你的岛屿。我要云吞你的半月

  

  三

  

我已解缆自你的辽__,在人间我已是一个岛屿

我仍可以是一具琴

然则请抚我,冷风来自西北,请奏我

黑暗中看不见海流,海流中看不见你咸咸的路

 

 

如今鸟雀的航程仅只是黑暗的叹息

而我足具飞翔中之静止

天上的海,我吻过你峡中之唱长发

我穿越你在人间的梦中的变形之森林,星星之果园

 

 

走出你两颊间咸咸的路,我们共是十字路口的小步舞之旋风。

我们的视瞩是可兑现的冥钱

十千亿兆眼的老天,以你数百万光年之冷,请看我所曾礼过的公墓:

阵亡者之墓

病故者之墓

处死者之墓......

而惊呼来自小草的在人工花朵的枯萎中之生起

 

 

敲不响的云层

我的思念倚睡梦瓦窖冷冷烟囱而立这个挥烟鞭赶

夜星之灼灼的牧者。彼亦曾牧过坟墓

我牧过城市。彼曾怜悯。

敲不响的层云,我曾在独木桥上将鱼梦惊醒

多么的年少啊。多小的溪流,一棺盖便是一座桥

 

 

阴霾,枯萎中的花朵,请回忆录覆舟日之晴朗

请彩绘哭泣中之晴朗,雨后的树,刚刚画好的树;

旅行中之树;憩息的树,坟前的树;墓中之树根,根请彩绘捞不着的沉尸之微笑在虹上的浮起

 

 

鸣鸡,软暖之星在何处?请留住梦

吠狗,请息止来自楼层间的自鸣钟的时间之争辩请饮用死去的时间

月光 ,请将着旋转梯之“不及”撤走,将等待撤走

请留住梦,风,请将我歌走

 

 

请讲我歌就的盆栽收留,涩味的黎明,

请收留盆栽中之水芋

请听这翕翕的花血,这颤动的还叫作心脏,只是太遥远

请听来自子叶的昨日之曦光

请为之在梦中一粲

 

 

请听我对诸事务之褒贬

夜去了总有一个昼要来

我把一切的泪都晋升为星,黎明前

所有的雨降级为露

升草地为眠床

降枪刺为果树

在风中,在深深的思念里,我将园中的树

升为火把

1964年《创世纪》二十一期

 

网络选编: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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