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维塔耶娃诗选十首(汪剑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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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话到童话
一切是你的:期盼着奇迹,
四月里整个的忧伤,
如此急切地响往天空的一切,——
可是,你不需要什么理性。
直到死亡来临,我仍然是
一个小女孩,哪怕只是你的小女孩。
亲爱的,在这个冬天的黄昏,
请像小男孩一般,和我在一起。
不要打断我的惊奇,
像一个小男孩,总是
在可怕的奥秘中,让我依然
做个小女孩,哪怕已成为你的妻。
(年代不详)
我把这些诗行呈献给
我把这些诗行呈献给
那些将为我建造坟墓的人。
人们稍稍露出高耸的,
我那可恨的前额。
我无端地背信弃义,
额头上戴着一个小花冠,——
在将来的坟墓中,我
不再认识自己的心灵。
他们在脸上不会看到:
“我听到的一切!我看到的一切!
在坟墓中,我满心委屈地
和大家一样生活”。
穿着雪白的裙子,——这是
我自童年就不喜欢的颜色!——
我躺下去——和谁比邻而葬?——
在我生命的末日。
你们听着!——我并不接受!
这是——一只捕兽器!
他们安放入土的不是我,
不是我。
我知道!——一切都焚烧殆尽!
坟墓也不为我喜爱的一切,
我赖以生存的一切,
提供什么栖息之地,
1913.春
莫斯科
脉管里注满了阳光
脉管里注满了阳光——而不是血液——
在一只深棕色的手臂中。
我独自一人,对自己的灵魂,
满怀着巨大的爱情。
我等待着螽斯,从一数到一百,
折断一根草茎,噬咬着……
如此强烈、如此普通地感受生命的短暂,
多么地奇异,——我的生命。
1913.5.15
疯狂——也就是理智
疯狂——也就是理智,
耻辱——也就是荣誉,
那引发思考的一切,
我身上过剩的
一切,——所有苦役式的欲望
蜷曲成一个欲望!
在我的头发中——所有的色彩
都引起战争。
我了解整个爱的絮语,
“唉,简直能倒背如流!”
我那二十二岁的体验——
是绵绵不绝的忧郁。
可我的脸色呈现纯洁的玫瑰红,
“什么也别说!”
在谎言的艺术中,
我是艺人中的艺人。
在小球一般滚动的谎言中,
“再一次被揭穿!”
流淌着曾祖母的血液,
她是一名波兰女人。
我撒谎,是因为青草
沿着墓地在生长,
我撒谎,是因为风暴
沿着墓地在飞扬……
因为小提琴,因为汽车,——
因为丝绸,因为火……
因为那种痛苦:并非所有人
都只爱我一个!
因为那种痛苦:我并非
新郎旁边的新娘。
因为姿态和诗行——为了姿态
和为了诗行。
因为颈项上温柔的皮围脖……
可我怎么能够不撒谎呢,
——既然当我撒谎的时候,
我的嗓音会更加温柔……
1915.1.3
轻率!――是可爱的过失
轻率!――是可爱的过失,
可爱的旅伴和可爱的敌人!
你把讥笑泼向我的眼睛,
你把玛祖卡舞曲泼向我的脉管!
你教会不去保存戒指,――
无论命运让我和谁举行婚礼!
凑巧从结局开始,
而在开始前就已结束。
在我们无所作为的生活中,
像茎杆和钢铁一样生存……
――用巧克力来疗治悲伤,
对着过路人等微笑。
1915.3.3
茨冈人热衷于离别
茨冈人热衷于离别!
相会不久――又匆匆分离,
我用双手托着前额,
凝视黑夜,陷入了沉思:
任凭谁翻遍了我们的信札,
没有人能明白内中真情,
我们是那么背信弃义,却意味着――
我们又是那么忠实于自己。
1915.10
没有人能够拿走任何东西
没有人能够拿走任何东西――
我俩各处一方让我感到甜蜜!
穿越了数百里的距离,
我给您我的热吻。
我知道:我们的天赋――并不相等。
第一次,我的声音如此平静。
我那粗糙的诗歌,在您
又算得什么,年轻的杰尔查文!
我划着十字,为您开始恐怖的飞行:
“飞吧,我年轻的雄鹰!”
你抵受着太阳,不眯缝起眼睛――
我年轻的目光是否很沉重?
再没有人会目送您的背影,
有如此温柔,如此痴情……
穿越了数百年的距离,
我给您我的热吻。
1916.2.12
哪里来的这般温柔
哪里来的这般温柔?
并非最初的,――我抚爱
这一头卷发,我曾吻过
比你色泽更红的嘴唇。
星星点燃,旋即熄灭,
“哪里来的这般温柔?”
我眼睛里的一双双眼睛,
它们点燃,又复熄灭。
黑夜茫茫,我还不曾
听过这样的歌声
“哪里来的这般温柔?”
依偎着歌手的胸口。
哪里来的这般温柔?
你这调皮的少年,
长睫毛的外地歌手,
如何应付这一腔柔情?
1916.2.18
镜子,――飞散成银色的
镜子,――飞散成银色的
碎片,目光――还在镜中。
我的天鹅们,今天,
天鹅们飞回家!
一根羽毛――从高高的云空
向我的胸口落下来。
今天,我在梦中播撒
细碎的银子。
银子的呼喊――多么响亮。
我要像银子一般歌唱。
我喂养的小家伙!小天鹅!
你是否飞得舒畅?
我即将出发,我不会
对妈妈说,不会对亲人说。
我即将出发,即将走进教堂,
我要向神的侍者祈祷,
为年幼的天鹅祈祷。
1916.3.1
一次又一次――您
一次又一次――您
为我的十字架编织歌曲!
一次又一次――您
吻着我手上的钻戒。
我身上发生那样的事情:
冬天里响起了巨雷,
野兽懂得了怜悯,
而哑巴在和人交谈。
太阳照耀着我――在子夜!
正午我蒙受着星光!
我美妙的灾难――在我头顶
洗涤着一朵朵浪花。
死人从骨灰中向我站起来!
对我进行了最后的审判!
在警钟的怒吼声中,天使长
把我带到了断头台。
1916.3.16
选编:苍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