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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死去,主呵,你怎么办?
如果我,我的水罐,碎裂,毁坏?
如果我,你的琼浆,变质,蒸干?
我是你的服饰,是你经营的手工艺品,
失去我,也就失去了你存在的意义。
没有我也就没有家园,你所需要的
亲切,温暖和甜美被夺走。
我是你的凉鞋:当我失去,
你疲乏的双脚只能赤裸地行走。
你为你厚实的披风,我将坠脱。
你的目光滞留在我的双颊
把它当成枕头倚着,接着又索寻
却一无所获。我能奉献的安慰——
仅是死亡,就像落日的余晖暗淡
消散在陌生的星星那冰冷的怀抱里。
主呵,你还能做什么呢?我忧心忡忡
主宰世界的人正在衰老
他们将不在有后嗣。
他们的儿子还未长大,便被死亡领走,
他们虚弱的女儿很快就会厌弃
争夺那对她们来说易损的皇冠。
暴徒将皇冠砸毁,碎片散落
世界的统治者,精明而勇猛,
在锻火中溶化,生成新的力量
悄悄地滋养他的野心,
但命运并不接受他的雇佣。
矿石有思想病,它渴望
逃离铸造的命运,铸造
使生命变得贫乏。
从金库,从铸造车间
它渴望沿着像血管似的矿脉,
流回到崇山峻岭中,它正是来自那里,
现在,埋藏又一次使它安然无恙。
主呵,你是邻居。如果在夜晚
我用震耳的敲门声把你吵醒,这样做
仅只意味着我听不到你的喘息
我明白:你是孤独的。
你应该喝点什么,难道那里没有人
在黑暗中摸索着,把饮物递给你。
我一直在谛听。虽然传来的气息微弱
我知道自己在接近。
在我们中间横竖着一堵窄墙
从你的或我的唇中呼出的呼唤
凭借纯粹的机缘
将它推倒
那一切全无生息
这堵墙由你的影像构成。
它竖在你面前,像你的名字一样抓住你,
我身体里的光焰炽亮
我知道那是你正走过我的灵魂深处,
眩目的光焰弥散。
转瞬间,我的感官被你离弃
变成瘸子,接着走向那没有归宿的路。
我们全都是匠人:要么是学徒,师傅,
要么是大师。是我们建造你这巍峨的教堂。
偶尔,会有一位神色严峻的旅人
走向我们,像一束耀眼的光
让众多匠人的心灵惊悚不已,
它向我们传授了一种新的记忆。
我们爬上摇晃的脚手架,
我们重重地挥舞手中的铁锤。
直到闪亮的、洞悉一切的时光
那爱抚的翅羽掠过我们的前额。
呼唤来自你,像风来自大海
铁锤的击打声四起,
并在群山中延宕成起伏不断的回声。
黄昏时刻,晦暗最终将你淹没:
唯有你分明的轮廓渐渐渗透到我的内心。
主呵,你深远旷大。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
绝不是,我的生命绝非这转瞬即逝的时光
虽然我在其中被你看见,像一阵急跑。
我挺立在我的背景前端,像一棵树。
我只是我众多的嘴唇中的一个
并且很快就会喑哑不语
我是两段评注间的空白
它显得挤凑,语音杂乱
这是因为死亡的评注要求着更知底细的高手
就在黑暗的间歇,两段评注颤栗着遭遇,
非常协调。
甚至衍生出一首甜蜜的歌。
我正是你渴念的人。你难道没有听见
用焦急的感觉,我不顾一切地指认你?
现在我的感受已插上翅膀,拍动,
围绕着你的容颜飞旋。
正是在此,我的精神穿着寂静的盛装
挺立在你面前,——噢,你难道看不见?
在你的一瞥中,难道我的祈祷
还没有像五月的树木一样丰茂?
梦想家,我就是你的梦呵。
但愿你会惊醒,我就是你的意愿,
光彩照人的主呵,我衍变成
一座天体,高悬,沉寂,就像群星
听任神奇的时间之城在下面延伸
在你的诺言中,我阅读它,并且
通过由你热情、睿智的双手
赋形的历史,领悟它。正是你活跃的双手
命名了那些注定要诞生的事体。
音色洪亮,你说:降生,忍受:直至死亡
并且不厌倦地,你反复说:活下去
除了谋杀,不存在任何死亡
一道裂缝穿越你完美的领地
那其实是一声撕裂的叫喊
它很快会消散,但就在
消散之前,它会融变,汇成交响
讲述你
承载你
渡你跨越深渊
这些声音尽管有点口吃
却是复活你古老的姓氏
唯一的方式
你是未来。盛大的日出染红
永恒那一望无垠的平原
你是黎明,当时间的暗夜逃走
你是露水,是早晨的鸟鸣,是处女
陌生人兼母亲,你是死亡。
你出身于命运变幻的形象
耸立在漫长的孤寂中,
既没有受到哀悼,也没有受到欢呼,
像一片原始森林,你远离修辞。
你是万物深刻的缩影
禁闭的唇中含着生存的奥秘,
你以不同的方式向人们展示自己:
对于船,你是港湾——对于陆地,你是船。
怎样的时辰俯下身子,触摸我。它悸动着
带来金属的光泽、敞亮和耀眼
我的感官陷入颤栗。我的心神
都聚集在敏感的日子里。我正被日子抓紧。
在我领悟时辰的秘密之前,任何事物
都不曾完整,仅处于等待、短暂、破碎之中。
我的目光变得坚定,就像新娘
温柔地走近那命定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多么细小,但我的敏感
却已将时辰的肖像放大在金色的背景中
我将它猎获,但愿已察觉到谁的灵魂
在其中焕发,并渐渐显露……
(臧棣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