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惊魂

兮 杉

1、急急急

2019年12月30日，北京今冬最冷的一天，最高气温零下4度。午后，我陪老Z（我先生）去医院做一项预约检查。我们冒着刺骨的寒风走出大院，恰好过来一辆出租车，运气不错。

检查约的是两点半，但一直等到三点半才轮到老Z。他进去不久，听见里面的医生叫喊：“病人家属快进来！”我慌忙跑过去，见老Z两眼发直躺在床上，医生说：“他右臂突然没有知觉了，你赶紧把他送神内（神经内科）。”

我连扶带抱把老Z挪到检查室对面的神内门诊，里面的医生见状厉喝：“送这儿干吗？！赶紧送急诊！”我这才醒悟，送急诊！分诊台护士跑过来，“我看着他，你赶紧去楼外借轮椅。”天哪，这么大的医院，门诊楼里居然没有轮椅！

我急忙挤进下行电梯，出了电梯跑到楼外，见那里锁着一排“共享轮椅”，无人看管，墙上挂着两版说明。来不及看了，只能凭直觉操作，我飞快地用手机扫描二维码、注册、交押金，随着提示音再次扫描，咔哒一声，有个连接锁开了！我推起轮椅跑进门诊大厅……

谢过护士，推起老Z上电梯，平日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我，竟然准确地辨明了方向，下电梯后走左侧门，沿最短途径找到急诊大楼。分诊台让我们去三楼，神内急诊室的女医生询问后开出几张检查单、化验单，我忙着交费，推老Z去做CT。此时，一位男医生赶来，一边讲述治疗方案让我们选择，一边带我们走绿色通道……

五点，溶栓开始。

女儿接到我的电话赶了过来，她的好友也立即派司机开车过来帮忙。

六点，老Z右臂的知觉和握力都已恢复。

忙碌了一天的医生护士该交班了，但她们还在等候，听男医生为老Z联系住院事宜。男医生一番电话打过，得知病房明天才有床位。他又一番电话打过，终于在急诊留观室找到一张床位。

当晚近七点， 溶栓成功的老Z住进五楼急诊留观室，他输着液，喝着粥，庆幸自己的急性脑梗得到及时救治。

2、急诊留观室

老Z顺利住进急诊留观室，医嘱：家属今夜必须陪床。态度和蔼的值班护士简单介绍了情况，然后说：“急诊室不能放躺椅或折叠床，你可以回家拿个垫子在地下躺一躺。”

女儿好友的司机一直在医院待命，寒冷的冬夜，他拉着我回家取来住院的必需品。考虑到明天还有很多事情，我让司机送女儿回家，自己留下值班。

送走女儿已是晚上九点多，十来个小时的惊慌、焦虑、奔波，我真的很累，打开家中带来的沙发垫铺在地上，一股寒气透了上来。21床的护工见状拿来一个瑜伽垫，“大姐，地上太凉，你把这个垫上。”

谢过好心的护工，裹着羽绒服枕着背包躺在铺了两层垫子的地铺上，虽然劳累，我却毫无睡意。抬眼观察：这间留观室大约八个床位。病人，除了老Z，其余都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陪护，除了两个护工，其余都是我的同代人。病床上的老人，有的在昏睡，有的在折腾。

18床的老男人不停地吼叫：“关灯！关灯！”不是关他自己的床头灯，而是要求别的床都关灯。终于如愿以偿后，他开始拔氧气管，陪护的儿子见状急忙阻止，护士过来哄小孩儿似地劝说：“氧气管是救命的，不能拔。您要不听话，切气管可疼啦！”老男人好不容易住手，护士刚离开，他又故伎重演。

19床的老女人一夜无声无息，她那年过花甲的儿媳静静地在床边坐着。

21床的老男人不停地呻吟：“小W，我要喝水。小W，我要小便……”瘦弱的老男人生命力旺盛，一夜大便两次，小便数次，喝水多次。护工一夜起来N次，除了伺候大小便、喂水，还给老人换了两次粪便污染的被褥。

22床的老女人睡觉前说：“我要吃饺子。”护工买来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了饺子，心满意足地睡去。半夜，老女人掀开被子，亮出一丝不挂的下半身。护工劝说，她不理。护士过来问：“您不冷啊？”“不冷！”无奈，只得任由老女人的裸体在众目睽睽下展示。

……

护士过一阵就来巡视，劝我睡会儿，“您不用老盯着输液袋。现在设备改进了，液体快滴完就自动不走了。”听到这话，我放心地闭上眼睛，但仍然没有睡意。

隔着的矮墙那边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16床送来了新病人（他的“前任”何时“走”的？没注意。）。医生向几个家属询问情况，他妻子哭咧咧叙说：“刚满六十，身体可好了，单位体检啥毛病都没有。昨天给他妈干了一天活儿累得不行，半夜我听他呜呜呜，以为闹着玩儿，谁知道……”医生嘱咐：“他是急性心梗，很危险，你们要密切观察，一定不能让他睡过去！”

一会儿，16床的监护器尖声报警，家属惊慌地叫喊，医生护士跑了过来，“家属都出去！我们正在抢救！”“砰！砰！”（电击？），医生：“准备注射XX，注射XX！”护士：“准备好了！”……病人开始有意识。医生：“家属看着啊，一定不能让他睡过去！”

不一会儿，16床的监护器又尖声报警，医生护士又跑了过来，“家属都出去！我们正在抢救！”……一夜三次抢救，16床终于闯过这一关。

3、天亮了

黎明， 暗蓝的天幕渐渐发亮，透出2019年最后一天的曙光。劳累了一夜的医生护士，依然坚守在岗位上。两个小护士在低声交谈，“昨夜si了三个，一个病房一个。”“一楼还si了一个呢，一共四个。”“唉，他们最终没能走进2020年！”

我卷起地上的垫子对21床的护工说：“多谢啦！这个沙发垫是干净的，你要不嫌弃就留下吧。”她笑着感谢，我急忙说：“我应该感谢你啊！”我知道，如果没有这位好心护工的帮助，我将和留观室的那些家属一样坐到天亮。

天亮了，女儿来了，带来早饭，又忙着跑前跑后为她爹办理住院手续。

天亮了，19床的儿子来了，替换他那坐了一夜的妻子。

天亮了，21床的儿子来了。他俯身问候老父亲，老爷子木然地睁开眼，冒出一句：“君主立xian。”儿子哭笑不得，“什么君主立xian啊，您现在是在医院。”

天亮了，22床的老女人醒了，对护工说：“我要吃馄饨。”

天亮了，16床的急性心梗患者经过医生护士的一夜抢救已病情稳定，准备转入病房。

……

天亮了，经过昨日大风的洗礼，北京的天空格外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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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新年好！因家中出现紧急情况，俺给大家拜个晚年。目前，老Z病情稳定，请大家放心。家事繁忙，关闭评论。不能及时回访，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