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荣格心理学和藏传佛教的终极目标是获得精神转化。荣格把它称之为自我实现、完整性；西藏佛教则把它称为佛性，为了众生而彻悟。正如荣格说：从最初开始，在灵魂深处一直存在着寻求光明的愿望和摆脱原始蒙昧，摆脱精神的原始黑夜的不可遏制的冲动，这种冲动，经过数万年后，到今天依然如此，渴求光明就是渴求意识。而对于佛教来说，存在着一种趋向佛性的压力，这种佛性是人的本性的精髓；对于荣格来说，它是一种趋向完整性的冲动。

 

正如佛教徒反复讲述：一切众生皆有逃避痛苦、追求幸福的愿望，无一人阑而，由于人们的心灵被迷惘遮蔽和污染，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常招致与我们争取的目标相反的结果。我们必须抛弃痛苦的根源，即精神冲突本身。不是外在的环境，而是我们的心灵，我们自己的内心世界，决定着我们的幸福或痛苦。这就象发现了一块能实现愿望的宝石。

通向彻悟之路的另一方面就是正确的实在观，或空的智慧，即空观。这是一个最难理解的概念，必须通过直接体验方可把握，仅靠理性的认知无法理解。可以说，密宗佛教的目地就是洞察、约束和转化宇宙间的能动力量。这些力量与心理力量及我们自己灵魂的原形丛并无不同。但是运用推理思考或抽象理论无法达到这一目地，只有深深地沉浸在实际修行练习中才能达到。由于密宗的那些修行练习极其丰富复杂，因而曾引起许多误解和错觉。在西方社会中，常常把它与巫术和异国的性力仪式相提并论。佛教强调万物皆取决于心灵的纯洁，一切行为应有智慧、怜悯和清净心，必须是清净心所诱导、实施。但是他们也警告说：对于未入门者来说，这是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关键在于修行者无论男女必须坚守他们的誓言，做任何事情都要具有怜悯心和智慧，即认识与理解一切现象的本质是虚空。

在修行的道路中，一种可能导致彻悟，一种可能导致精神失常。由于这个原因，如果没有功德高深、富于同情心的、自己已获得智慧的师父指导，就不能修习这种方法。这也是为什么此等教义和实践一直限于师徒秘授的原因。为了获得预期的效果和价值，只有在适当的环境中，才能由一位德高望重的上师传授这些方法。
荣格说：“我的生命就是我所做的工作即我的科学著作，二者不可分离。这些著作是我内心精神发展的体现，因为无意识的内容构成人并使他转化。可以把我的著作看作我生命道路上的无数关口”。就象佛祖一样，最初他从博学之士那里寻求答案，但一无所获。最后，他在菩提树下冥想、入定，终于自己找出了答案。同样，荣格无论从弗洛伊德或任何其他人、著作和理论中都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因此，他离开他们，从自己的内心中寻求答案。

从理性方面讲，自性只不过是一个心理学概念，用来表示一种我们无法把握的、不可知的实质性构想，因为按照定义，它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它同样也可以被称为“我们心中的上帝”。我们所有精神生活的开端似乎难解难分地植根于其中，我们最高的终极目的似乎是为此而奋斗。使人格更新和转化，是炼金术和荣格精神疗法的核心目标。这种转化是通过荣格称之为超验作用的原则而完成的。一般认为，炼金术的目的是制造某种奇异非凡的物质──金子、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但是实际上一切炼金活动都高于或超越这一点，实质上是一种精神修炼。它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精神转化。炼金术充满了自相矛盾的悖论──因为悖论是间接地表述那无法描述、只能通过直接体验来理解的精神现象的唯一方法。荣格观察到，那些成功地使他们自己摆脱生活问题的缠扰，达到心理发展和整合的更高层次的患者，实质上什么也没做，只是简单地顺其自然，让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意识总是起着干预、帮助、改正和否定的作用，从不让心理过程平静地发展。意识与无意识内容之间的调和是如何发生的？无人知晓。因为它是一个非理性的生命过程。因此荣格告诫咨询学家，不要受任何先入之见和理论假设的影响，放弃一切方法和技巧。不恢复某种宗教的人生观，个人就不能恢复健康。
哲学和形而上学的沉思和抽象思维本身并不能冲击个体生命，只有通过直接体验获得的知识才具有赋予生命的价值。唯独不是通过我们的理智和逻辑思维，只能在自性中亲证。意识的转化，是无法用语言表述的。只能指出途径、方法。

我们想起了荣格的理论。他说他的著作以经验事实为基础，另一方面，他的著作遭到一些人的非难──他们误解了他的著作，或欠缺理解它的实际经验──认为它是扑朔迷离、神秘的不可思议的。他的许多被视为“神秘”的工作已经被现代科学的发现所证实。

佛陀本人在其转化过程中使用的方法是禅定。是以各种各样的冥思方法修炼，抑制心灵，使它平静，专注一心，培养注意力和知觉。形形色色的神，只是积极与消极、善与恶的力量在我们心中进行搏斗的象征。这些力量和能量都不会消灭。各种力量都被控制、转化为纯粹的意识、纯粹的精神本质。

要获得解脱，只有通过体验，而非依赖书本或抽象的知识，因而，就需要有一位人类上师或精神导师，这是非常重要的。只有借助于他人的帮助和指导，一个人意识才能觉醒，才能取得真正的进步。精神之友就象我们在异国他乡旅行时的向导，就象我们穿过危险地带时的护卫者，就象我们渡河进的艄公。

效法释伽牟尼佛，从不把他的教义强加于其他人。只有在对方提出真诚的请求，具有热切的愿时，才能给予教化。寻求和请求帮助这种行为本身能产生独特的有助于领悟教义的力量。教义不仅用双耳来聆听，而且也要用心灵来谛听。以树立信念、理想和推论为基础的目标，无法实现这种愿望，只有通过有意识地洞察我们心中的那些心理层次才能如愿。依靠逻辑论证和不着边际的思考，既不能够达到那些心理层次，也无法影响它们。

荣格对无意识的内容作了如下定义：我所知道的，但此时未想到的一切事物；我曾经意识到、但现在已忘却的一切事情；我感官所感受的、但未被我意识心灵注意的一切事情；我感觉、思索、记忆、需要和做的非自愿又不留意的一切事情；正在我心中形成、有一天将出现在意识中的东西。苦恼、虚妄的意识是造成对自我误解的原因。

阿赖耶识既包含了神性，也具有魔性；既有仁慈怜悯，也有残酷无情；既无私，又自私；既有知识，又有妄见；既深切地渴望光明和解脱，又有盲目的激情和最蒙昧黑暗的冲动。除非我们采取决定性的措施，来促使心灵中背道而驰的趋向或因素转变，重新恢复统一。否则，单把我们自己等同于同一源泉或潜在的佛性是远远不够的。一切差别性源于事物中，都是一组对立面。因此，魔鬼寓于神中。

荣格心理学和藏传佛教的终极目标是获得精神转化。荣格把它称之为自我实现、完整性；西藏佛教则把它称为佛性，为了众生而彻悟。正如荣格说：从最初开始，在灵魂深处一直存在着寻求光明的愿望和摆脱原始蒙昧，摆脱精神的原始黑夜的不可遏制的冲动，这种冲动，经过数万年后，到今天依然如此，渴求光明就是渴求意识。而对于佛教来说，存在着一种趋向佛性的压力，这种佛性是人的本性的精髓；对于荣格来说，它是一种趋向完整性的冲动。

佛教认为自我是最大的障碍。自我或个人的我观，是一切问题和痛苦的根源。佛教徒所说的自我，是指虚妄地相信有一个坚固、具体、分离的实体，这个实体独立于任何现象之外，与它们毫无联系。在这种意义上，自我自然就变成个人与世间万物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不仅不可能与别人建立真正的联系与交流，而且与自己内心的深处也无法进行交流。因此，必须消除这一障碍，这是踏足解脱之路的首要问题。

荣格认为，转化是精神疗法的目的。自我的消失是变化的唯一标准。但是他主张：对西方人来说，通常在个人能够想到消除自我之前，必须首先通过分析来培养有意识的自我和训练理解力。然而从炼金术意义上说，通过与流动变化的无意识对抗，溶解乾涸坚硬的自我意识的土壤并使它变得肥沃，是发生转化心不可少的先决条件。

与佛陀不同，荣格并不承认有消灭痛苦的可能性。他认为欢乐和痛苦代表另一组对立面，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没有一方，另一方也无法存在。他说：人们必须面对痛苦的问题。东方人试图通过摒弃痛苦来摆脱痛苦，西方人则试图以药物来抑制痛苦。但是，痛苦必须被克服，而克服它的唯一方法就是忍受它，我们只是从他（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那里学到这一点。

痛苦是具有成为精神推动者的潜能，是咨询和个性化过程的序幕。它也可以导致心理变态。精神病的一些痛苦症状常常是精神渴望完成这一冲动的表现。

荣格说：“单凭任何教科书都不能教授心理学，人们只有通过实际经验才能学会。在心理学中，除非从实际中体验，否则，个人就一无所获。因此，仅有理性的洞察力还不足够，因为人只能认识事物的口号，而没有从内部认识事物的本质。”

在密宗中有和平与愤怒之神，在人的心观中反覆出现、消失。人在超越它们的努力中，不断遇到对立面的冲突。这是修行法的宗旨。它建立在对深度心理学的深刻理解的基础上。

用荣格的话说，菩萨就是最完美的个性化人格。在荣格的思想中，无意识永远不会完全转换成意识，个性化过程永不终止；佛教徒则认为，有可能认识一切未知，获得完全的彻悟。荣格在其通盘的工作中，思考的只是以经验为根据来确定的心理学体验，而不是探讨形而上学范畴。他坚持认为：痛苦是自然的，不是生活中的病态；欢乐是一种无法企及的状态。而西藏佛教徒则宣称：痛苦可以被转化为欢乐。荣格常常赞扬东方传统，赞美他们探讨精神的方法和直观智慧，这些正是西方所缺少的。

荣格意识到东西方心理之间的密切相似性。他忧虑、思索的是西方人可能会从他们一贯的外向性立场来采纳东方价值，从中梳理出教条，而不是在他们内心、他们的精神中寻找这些价值。他发现：东方教义的核心在于一颗倾向内在探索的心灵；心灵本身就具有自我解脱的力量。他批评那些只试图简单地仿效东方的西方人，认为他们的努力只停留在表面，因而是毫无价值的。而且更糟的是甚至会危害西方人本身的精神心理。

 密宗的一种根本主张：不是欲望本身，而是缺乏控制、占有欲和对欲望的执着，导致了心灵的混乱状态和由此引起的痛苦。因此，必须把一切现象视为变易和空。荣格和佛教徒一样，反对教条。而且与佛教教义一样，在他的心理学中，正是由主观的内心体验来证实理论。荣格本人具有深刻的内心体验，正是从它的灵魂深处，他获得了直观。

西藏佛教与荣格心理学的相似之处在于：人类通过内在转化获得解脱；精神心理自身具有解脱的潜能；强调直观的首要地位；开始时需要指导，但最终必须摆脱任何权威的影响。这两种体系还把修行者自己的心灵作为向导，他们必须在心中发现真理。更深刻的相似性是：并非罪恶，而是无明、自我认识的贫乏，才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并使人们被无意识的冲动奴役。即一个仍然处于无明中的人，生活在虚妄之中，不能体验到完善性。当然，对每个人来说，至关重要的还是发现内心中的神性：一个人一旦获得了灵知，就不再是一个基督教徒，而是变成基督。

下面一段经文是引自诺斯替教派的《菲利普福音书》，它与密宗的观点有着骇人的相似：你看见了神，你就变成神。你看见了基督，你就变成基督。你看见了圣父，你将成为圣父。你看见了自己，你将变成你所看到的。耶稣说：当你使二为一，当你使内部就如外部，外部就如内部，上如下，当你使男与女成为一体，你将进入天国。

在与无意识对峙之前，有一副强健完善的心理结构，这是至关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保持内心的平衡状态。密宗大师也发出非常相似的警告，即他们所传授的方法非常深奥，也非常有效。因此，如果没有十分充分的准备，就会有危险。修行者应该在功德高深的上师指导下逐步修习这种方法。这亦为荣格所赞同。

荣格认为，正确的行为来源与正确的思想。如果不从医治和改造个体本身开始，就不能达到医治和改造世界。正确的行为和思想，正是佛陀在二千五百年前所倡导的。在爱失落的地方，就会滋生权力、暴行和恐怖。

佛教是一种高度发展的伦理和心理学体系，伦理问题和个人责任毫无例外地始终是它的哲学和实践中不可分割的部分。荣格和西藏佛教虽然在时间上有二千五百年的差距，但这两个体系在一些人类的共同问题上却联系起来，而且已经不约而同地发现，只能在每个人的精神深处寻求解决问题的答案。佛教最关心的是消灭痛苦，而荣格的主要任务是医治人类的精神创伤。然而，佛教徒认为，完全摆脱痛苦是可能的，荣格则认为痛苦是生活的本来状态，甚至是一种永不会消除的必要元素。而对我们来说，这两种体系的终极目地都是要恢复我们的本来面目。

这两种体系都告诫人们要提防某些危险，提醒初学者在与内心强大的、对人格的心理结构具有潜在的破坏性力量接触时，需要采取必要的保护和防范措施。由于这个原因，藏传佛教，尤其在它的密宗方式，一直奉行秘传之法。在这两个体系中，情欲、感情，无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都不会被压抑，而是通过利用它们所蕴含的巨大能量，在心灵内进行转化。密宗最关心的是精神成长，值得注意的是密宗方法不注重苦行，而是去充分体验生活的欢乐，自发性和创造力。只有放弃利已主义的追求，使我们接触更广泛的生活范围，我们才能治愈自己。

要理解藏传佛教已是极其困难，而要写它就更加困难。因为它不是以认识为基础，而是以个人体验为基础，荣格的著作也是如此。

美国L·罗恩·哈伯德所著的《戴尼提─自我心理调节技术》一书中写到如下观点，对人类的发展和进步，也具有深远的意义。几乎所有儿童期疾病都是有精神扰乱作为先导的。

建立一门关于心灵的科学是人类世世代代都在追求的目标。多少军队，多少朝代，以至多少文明都因缺少一门这样的科学而覆灭了。罗马由于缺少它而沦为灰土，中国由于缺少它而在血泊中挣扎。军火库里的原子弹翘首待发，更是出于对这样一门科学的无知。没有什么追求比心灵的探索更不屈不挠，更勇猛顽强了。无论是多么无知的原始部落，都曾认识到这是一个问题，也都曾试图提出过一种至少是尝试的解说。

在更大的、社会与民族的范围内，这样一门心灵科学的匮乏从未像今天这样明显。据一位现代作家说，心理疗法的唯一进展就是给疯人提供了一块干净的住所。我们只想说，这些方法证明了人类社会在那些似乎无法解决的神经错乱问题面前是多么的绝望。

文章来源：网络文摘《荣格心理学与西藏佛教：东西方精神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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