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的温暖

文/布衣粗食

20岁那年，我中专毕业，应聘到福城一完小当语文老师。每天上班，我都要从燕泉路站台搭乘18路公交车赶往学校。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就起了个大早，18路公交车还没有到点。秋风习习的站台上，一个满脸污垢的小男孩蹦了出来，小男孩的长相还不错。这是谁家的孩子呢？这么早就独自跑到了街上，多危险啊。他是个流浪儿童吗？我为那个小男孩当心。

“你好。”我看着小男孩说。

“我……我……”小男孩张开嘴，口齿含糊不清。他看着我，憋红了整张脸，又赶忙低下了头，吮吸了一下手指。

哦！原来是个智障儿童。我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我想，一个智障的小男孩，这么早，跑到站台上来做什么呢？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去。原来，小男孩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些花花绿绿的书包上，目送着一个个调皮的孩子上学。

他想上学！我想一定是的。

第二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小男孩果然一早就在站台。我向他做了个友好的手势：“想读书吗？”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的恐惧。

我半蹲成和他一样高，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我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知道了小男孩的大概。原来，他叫进进，父亲离婚了，在附近工地做搬运工，打工的钱还不够喝酒抽烟。喝醉了就打他，责怪他是父亲离婚的罪魁祸首，是父亲的累赘。

我想为进进抱不平，去见见那个蛮不讲理还粗暴的父亲。进进挡在了我面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脸上落下了恐惧的泪水。要是我去见了他父亲，只能让更多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我懂了他的意思。

要说服一个父亲送一个智障的小男孩去上学，我心里没有底。

但，处于老师的本能，还是让我决定帮帮他，即使自己能力很有限。于是，我每天都早起一刻钟，和进进相约在燕泉路站台。我把字写在一张厚厚的纸片上，反反复复地朗诵给小男孩听，然后一笔又一笔地写给他看。我只想教会他一首小诗，看他是否真的有资质走进学堂。进进很笨很笨，一个星期也学不会一句话。我无数次想要放弃，但咬咬牙还是坚持了下去。

不觉，福城的天空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接到学校临时通知，因为雪天路滑，今天放假一天。我想，天这么冷，进进今天应该不会去站台吧。于是，我多睡了一会。但起来的时候，我还是决定去站台看看。

站在站台不远处，眼前的一切把我惊呆了：空荡的马路边，被白雪包裹的站台上，一个小男孩不断地搓着双手，大声地朗诵着：“……爸爸的肩，宽宽的/我骑呀骑呀，骑木马/爸爸的手，大大的/我荡呀荡呀，荡秋千/爸爸的腿，粗粗的/我跷啊跷啊，跷跷板……”

我迅速地跑向了站台，把进进的手握在了我的手心里。一抬头，我看到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流下了泪水。

“不！你不能伤害一个孩子！”我知道，这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一定是进进的父亲，此刻，我有责任阻挡一个父亲的残暴。

男人突然矮了下去，把进进拥抱在怀里：“不，我不会再伤害他，我要送他去读书。”

雪花落在这对父子的头上，身上，融化成水珠，感觉温暖无比。当进进挥手和我告别的时候，我才注意到，进进的小手上，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刚刚那首小诗，在白色的雪花里是那么扎眼，像一朵傲雪的腊梅。

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小男孩，虽然命运待他刻薄，还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但他一样是祖国的花朵，一样会努力盛开。

对于一个普通的孩子，一首诗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可对于一个智障孩子来说，一首诗就可以温暖整个冬天，直至温暖整个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