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不才,而立之后,方有一颗智齿萌出且横位,扰得邻牙不安,故遵医嘱拔之。初次拔牙,不知厉害,坦然处之。待拔牙进行,方觉出可怕至极。嘴被撑到几近破裂之后,大夫掌钎抡锤砸向牙床。哇!哪里是拔牙,分明是砸牙!一时间,只觉得脑部被震晕,颌部被撑破,牙部被砸穿。于是生起万分忧虑,并非忧那挨砸的坏牙,而是忧那受震的好牙和整个面颚。
砸牙运动持续一时有余终告结束,而那麻药居然在十余天后仍在发挥历史作用。上医院查,方知面麻并非麻药效力所致,乃因拔牙伤了面部神经,故留下麻木后遗症。大夫漠然道,没关系,过几日会自愈。不想这“过几日”一过就是数载,其间也去过多家医院求治,均称不治之症,无奈只得作罢。如此,我这面部的半壁江山始终处于麻木不仁之中。然而,还有比麻木更令人难堪的后果,即面部肌肉萎缩,颌部的一片沦陷,使原本还属端正的脸因两颊不对称而一步跨入了不端的行列。貌既已不端,照相便成为一忌。偶尔留影则或侧面而对,或一掌托腮以掩缺陷之部位,其状颇具滑稽感。
第二颗智齿萌出晚先兄一年,亦横位。有前次经历,坦然全无,特寻至京都最大一家牙科专科医院。见主刀者为一年轻小伙,难免放心不下,顾不上礼貌,探问行否,答曰,没问题,行医两年,天天拔牙。心中暗算,两年虽不长,但若天天拔,即便一天拔两颗,两年也是一千四百有余,如此经验也算足矣。何况,有旁人道,此乃博士研究生。与上次相比,博士大夫拔牙相当精细,虽时间较长,但无前次那番难以忍受的震与痛。
牙拔后不足三小时,疼痛之感即在紧张的期待中显现,说明此半边脸的知觉能力未见异常。然而,疼痛却成了永不消失的电波,疼了半月有余仍无减退的趋势。到医院一照相,令我惊诧万分,居然有三分之一的牙还留在原地,没拔净!于是,又打一次麻药,又拔一次牙!
此后,牙痛仍终日缠绕,惟恐又留下几分之几,于是又赴医院拍片。得知牙确已拔净,只因损伤过大,伤口愈合不佳,遗留大坑一座,使牙神经暴露于外,故疼痛不止。大夫安抚道,没关系,过几日会自愈。不用问,数载过后,那大坑至今健在,其尺寸丝毫不减当年。
到如今,最怕上医院,医生中,最怕见牙医。
原载南方周末芳草地版199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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