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拐，一辈子：两位耄耋老爹的“相濡以沫”（湖南刘爷爷、尹爷爷）

2022-10-01 来源: 古城故事说 河南

李朝霞

我留意这对老人好长时间了。

他们一年总会来医院住几次院，一个拄着左拐杖，一个拄着右拐杖，中间两只手紧紧牵着，脚步蹒跚。

下班的时候，我偶尔会看到他们这样手牵着手，一起去买饭。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看上去有些温暖，又有些苍凉。

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有着特别的故事。于是我一有时间就搬着小板凳坐在病房和他们拉家常。

刘爷爷的耳朵不太好，每次都是尹爷爷说的多。尹爷爷很健谈，“我和他的故事很长，说都说不完，只要你不嫌烦，可以说几天几夜。我们两人相识，还是60多年前的事了。”

刘爷爷，1930年8月17日出生于耒阳，1949年高中毕业，1950年参加工作，1957年分到涟邵矿务局；

尹爷爷，1938年出生在武冈，1956年参加工作，也在涟邵矿务局。

1958年，他们俩在恩口煤矿相识成为同事。那时候，刘爷爷负责技术，尹爷爷负责科学管理；那时候，年轻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辈子就这样结下不解之缘。

1961年，刘爷爷因为一些时代的原因，又回到了老家。刘爷爷没有干过重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日子十分艰难，过着一个红薯吃几餐的苦日子。不久以后，他在老家认识了他的妻子，生下一儿一女，给他灰暗的生活中添了一些亮色。然而，在儿子12岁那一年，妻子带着儿子去水库边洗衣服。儿子不幸滑进了水库，妻子奋不顾身地去救，结果双双淹死在了水塘中。他的生活重新跌入了谷底。大队出资帮忙料理了妻儿的后事，而后的日子，他都要辛苦一天挣五毛钱一个工钱用来还债。家中还有一个2岁的女儿，他无力照顾，好在妻子的妹妹也只有一个女儿，便主动领养了过去。直到1986年，他才重新回到涟邵矿务局工作，后来到了年龄办理退休手续，靠一点退休金维持生活。

尹爷爷一直在涟邵矿务局工作，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很有出息，留学国外，离家太远，难得回来一次。他儿子则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务导致精神失常，尹爷爷主张求医问药，而他的妻子却坚持带去湘潭娘家用气功治疗。结果儿子因延误治疗于1996年不幸去世了，他们夫妻感情也因此失和。从此，尹爷爷也成了孤身一人生活。

各自生活中的苦难遭遇，给了他俩沉重的打击，也让他们有了更多共同的语言。从1986年他们重新成为同事以后，因为性格脾气合得来，成为了莫逆之交。有了这份友情的支撑，他们才有了一起面对困难的勇气。

2003年，尹爷爷让刘爷爷退掉租住的地方，搬进他在单位分的房子。就这样，两位同病相怜的老人，真正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2013年，他们越发老了，生活上更加难以照料自己，他们又搬到老年公寓，两个人还是住同一个房间。

尹爷爷说，“我们两个都是苦命人，所以我们要互相帮助，互相照应；他是家里的满崽，从小生活自理能力就不强，更需要人照顾。

“我们感情相当深，不斤斤计较。偶然有一点矛盾，我们也会主动向对方道歉，承认‘我错了，不要见怪’。我们在一起，从60多，70多，现在8、90岁了。这么多年，彼此的性格都了解，都不会往心里去，不会记仇。

“他患有轻微的老年痴呆，有时候有些不清楚，听力也不太好。但是他腿脚好，有点喜欢走，从南走到北，在医院都总想着要出去散散步。我不放心，担心他不知道怎么回来，我就陪着他走。于是我们就形成了这种习惯，一人一支拐杖，手牵着手，一块走。到哪里我们都是一起。不过我现在脚不怎么好了，走不远了。我有冠心病，脑动脉硬化，导致下肢供血不足，脚底板发麻，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我有哪里不舒服，来住院，他都会来陪我；他要是哪里不好，我也不放心他一个人来医院，我也要陪着他。我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了，不在一起反而不习惯，在医院也要住一个房间。有时候我晚上起来上卫生间，刘爷爷都要起来陪着我一起，拉着我的手等我，怕我跌倒。

“我们在老年公寓有食堂，宿舍到食堂也有一段路，我们总是一起去。医院食堂的饭菜分量很足，但是味道，确实不怎么样。（说到这里，尹爷爷调皮地对我笑了，刘爷爷也笑了）我们有时候去对面的沙县小吃买一份鸡腿饭，我们两个人分着吃，刚好。

“我这一次来住院，是因为高血压和肺气肿。胆囊以前做手术切除了。他这次检查出来有膀胱结石，暂时还没有考虑做手术。等我去问问医师，他什么时候需要做手术了，我再陪他一起来。我们到这里来住院，医师和护士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我们人也熟了，地方也熟了，到这里会安心很多。

“我们年纪越来越大了，他今年有90岁了，我也80多了。现在公寓只有一个护士，一个星期有人来打扫一次卫生。虽说我们互相照顾，但是24小时的护理，我真的感觉无能为力了……”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苦痛，他们已经学会了自我调适；也许是对过去学会了忘记，他们决定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他们跟我诉说着这一切的时候，放佛在说着一个别人的故事。没有悲伤，也没有怨天尤人。尹爷爷语气波澜不惊，不疾不徐地跟我说着话。说到重要的地方，他总是看着刘爷爷，要跟刘爷爷确认一下。刘爷爷认真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还目光炯炯地帮他盯着输液瓶。我跟刘爷爷说话声音要是不够大，他就会听不清楚；可是尹爷爷跟他说话，他总是能第一时间答上来。这就是默契吧？！

听着这对耄耋老人真实的故事，看着他俩紧紧牵着手散步的背影，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相濡以沫不仅仅是指夫妻！

我和同事们都被他们这种真挚的情感深深地打动。无奈的是，我们医务人员只能尽量的解除他们的病痛，却不能停止他们的衰老，唯有真诚的祝愿他们长命百岁！

作者：李朝霞，网名小兔子，80后，文艺女青年。本文系作者投稿作品，配图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