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砸灵堂勇妇护丈夫(山东日照尹氏相关)----北大园连载
(2025-01-17 20:19:56)分类: 尹氏资讯 |
暴徒砸灵堂 勇妇护丈夫(山东日照尹氏相关)----北大园连载
2020-10-04日照刘春香
我的祖父是1926年8月去世的。在我曾祖母和大祖父去世后,他是“北大园”地位最高的主人,再加上他曾是涛雒镇上最大商铺“裕源”号的大掌柜,在社会各阶层有广泛的人际关系,因此,他去世的丧礼规格相对要高些。
在家人的意向中,“北大园”虽算不上大户人家,但在周边乡里间也应是富有人家;再说他的后代子侄也出了几个知名人物,如:尹景伊是五卅惨案的烈士,在青岛工作的尹莘农是知名医生、市立医院的院长,尹朴斋是《青岛时报》的社长。只为显示一下身份和门第,也应对丧礼的规模有所讲究。
此时,许多在外地工作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赶回来参加葬礼,本县内有关系的商号以及商界的好友都送来凭吊挽联、挽幛或葬仪礼品等。那时没有“遗体告别”的程序,只是将逝者的遗体放进棺木中,安放在正堂屋里,设为灵堂,挂起灵帐,另外制作一个木质的逝者灵位,摆放在灵前供桌的正当中,供桌上摆放着各种祭品。
从大门口到灵堂的过道,用苇席围起,悬挂着前来悼念者送的挽幛和挽联,还聘请几个乡间乐师,吹奏葬丧曲子。凡是直系子女,孝子贤孙们,都要身穿白孝服,头缠白孝巾,腰间束白孝带,一身素白,跪在灵前,等待悼念者到来拜祭。凡来悼念者都要赠一件可套身而穿的白袍子,以备悼念时穿着。灵堂前一派肃静庄严的气氛,偶尔听到女眷属的阵阵哭声,增加了哀思之情。
在这种严肃而又充溢着悲情的场合下,一件意想不到而极为恶劣的暴力行为发生了。正当丧礼进行中,大约有5、6个外乡暴徒,手持棍棒、扁担,闯了进来,一路把挂有挽联的围帐统统推倒,口中高喊“尹镇东,你这个小子,快出来!”一直打进灵堂。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把在场的人都搞懵了。当时跪在灵前的孝子四人,即我父亲、二叔尹莘农、三叔尹朴斋、四叔尹镇东,都腾地站了起来。我三叔首先被一个暴徒,用扁担一下子打倒在地,在此关键时刻,突然间我三婶从女眷中迅速跑出来,伸出双臂全身伏在三叔身上,把他保护起来,并高喊:“这是我的男人,不要打他,我姓牟!”或许是“我姓牟”这三个字中的“牟”字有点威胁力,把这些闯进来的暴徒给镇住了。
只听到其中一个暴徒,可能是领头人喊道:“打错了,不要打女眷,赶快去抓住尹镇东”。在这短暂的瞬间,我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弟弟迅速逃出,躲了起来,暴徒们找不到人,将室内所有吊唁物品打得粉碎,退出灵堂,向村外北方逃去。
此时,来参加丧礼的同族人,看到这一情况,认为举办丧事是哀思逝去祖先的大礼,砸灵堂是对尹氏家族的奇耻大辱,满腔愤怒。为报复这种行径,便在村内召唤了许多青年人手持棍棒赶来,准备追赶,打一场义仗。
激情之下,如果爆发一场民间械斗,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当时在场的家人中,已无男人,全为女眷,能够出面说话的只有我的祖母,她又是逝者的遗孀,她的话是很有权威和效果的。我的这位祖母本是位很有主见,识大体、明大义的妇女,那种场合下她有很强的克制力,头脑冷静地劝告说:“这事只能由官府处理,待男人们回来再说吧。”让那些准备打仗的青年人各自回家去。这样,由于她的阻断,使得一场可能发生的械斗悲剧中止了。这实在是了不起、明智的决断。
打砸灵堂暴力事件之后,由我父亲和他的兄弟们,会同家族中长辈大佬商议后,决定向县政府提出诉讼,由我二叔尹莘农出面,借他的社会地位,直面县长,诉说案情。
其实案情非常简单,不需做复杂调查,案件的起因是由我四叔的婚姻问题引发。我四叔本身一个很重夫妻情感的人,但他很不幸,一生有五次婚姻,前两次都是因女方早逝,也没有生育孩子。第三次是娶了丁氏家族的一个患有精神忧郁症的姑娘,没有得到过家人的亲情关照,结婚后夫妻关系融洽,形影不离,女方的依赖心重,有一次我四叔外出办事,彻夜未归未及说明,妻子怀疑起来,一时病情发作,自缢身亡。这对四叔的打击很大,他性情变得乖僻,不甚合群。
第四次婚姻又娶了县内安氏家族的姑娘,可能为弥补情感缺口,对这个新妇钟爱有加。不知道什么渠道传来信息,对这位新娶进家门的媳妇有些风言风语,先在女眷中流传开来,后为我祖父所知。主要是说其在家做姑娘时已有意中人,后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嫁来尹家,心有不甘,郁郁寡欢,难得融入新家庭。这样就引起我祖父的反感,日久天长,在一个大家庭里一起生活很难融洽。
祖父后来责令四叔携其妻子安氏搬出“北大园”,另分给田地及房产,让他们独立生活。四叔与安氏已育有一子,与我同龄。四叔对这种类似被逐出家门的惩罚很不满意,进行了抵制,吵闹一场,但祖父的传统礼教思想太深,固守己见,坚决不肯接受安氏留在家门中。并罚我四叔跪在祖父床前甚久,甚至责骂他只看重老婆,没有男子汉骨气。最后四叔只好屈从,两人带着儿子离开“北大园”。
若依照现代的婚姻观点来看,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我四婶因为处在那个时代,又生活在那个固守封建道德礼仪的老人身边,才遭此磨难。礼教经典著作《礼记》中载:“子其宜其妻,父母不悦,出”,正是这种情况。相反,在下一代中,我有一位同父异母的二姐,同是生活在一个家庭里,经亲戚说媒,她自愿嫁给一个安氏家族的纨绔子弟结婚。没有受到我父亲和其他叔叔们的干预。这种差异可能受西学东渐的影响,社会风尚有所进步所致。
我父亲16岁时早婚,随即外出行商,所生的两个女儿,都由祖母及其叔叔们教养成人。祖父故去,叔叔们已不像祖父那样固守封建礼教而不化了。虽然这个安氏子弟游手好闲,将祖辈的遗产吃光用完,家徒四壁,我二姐仍然与其相处泰然,并未发生变故。而且因穷得福,适逢暴力土改,家庭成分划为贫下中农,躲过了一场灭顶的灾难。但他们仍然穷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好弃家走出,远去黑龙江讷河闯关东谋生活了。
我二姐不离不弃地跟着丈夫吃苦受罪,毫无怨言,和谐共处一生。在自家两代妇女的婚姻问题上,可以看到时代风尚的变化。
抗日战争时,我们逃难搬回老家张家廒头,父亲曾让我们去看望过这位四婶。四婶带着和我同龄的哥哥住在一个不太宽敞的院子里,过着凄苦的日子。自我的祖父死后,四叔不再受约制,再加上安氏家族对祖父的葬礼施暴一事,使他脸面丧失殆尽,他另娶新妇张氏,住进了“北大园”,这位前四婶安氏,就不可能搬回去了。
不难知道,祖父葬礼受到暴力摧残的根源来自何方。安氏是日照县五大家族之一,他们家族的人,不能容忍从他们家门送出的女儿遭受这样待遇。祖父在世时,他们不敢对我祖父有报复行动;祖父去世后,一批头脑简单、欠缺理性的人出此下策,面对逝者的灵柩,做出违背人伦礼仪道德的蠢事。这批人不仅要受到官方的惩处和道德舆论的谴责,而且连累着这位嫁出来的女儿,在尹氏家门内日后更难有立身之地了。
那起案子,除三叔被打外,因无人受到大的伤害,官方采用了民事赔偿、惩罚和调解处理的办法,责令被告人披麻戴孝在亡者灵前跪拜,磕头请罪,并赔偿打砸灵堂的一切损失。就这样,结束了这场违反人性的闹剧。但却给家人留下了一桩永久难忘的记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安氏的家人,做出如此没有教养、没有文化的蠢事,使双方都受到伤害,原想羞辱别人,自己反而受到了更大的羞辱。归结起来,应是传统封建门第观念作怪促成的,仅仅为了维护一个虚无的“安氏”大姓优越感,就做出了如此丢人现眼、让外姓人家嘲笑的蠢事。这一教训,可以为那些已享有盛名大家族的后裔借鉴,先祖创立的声望不可借以炫耀、耍横,当作永存的光环;只有自我提高素养,谨慎处事,谦逊待人,宽宏大量,才能不使先祖蒙尘。
在这场暴力事件中,令人赞扬和钦佩的人,是我的三婶。当暴力施加在她丈夫身上时,他奋不顾身地去保护了丈夫。对此,我联想到2011年在世界传媒中,有一位被广泛流传、得到众人赞扬、赋予“强女护夫”美称的邓文迪。她在一次世界名流的聚会上,快速地保护了她八十多岁的丈夫默多克,使丈夫免遭一次意外袭击,她甚至被誉为“中国的强女”。延伸的解读,就是只有中国才会有这样的强女。
此言实不谬也,自古以来,我国的妇女就受“嫁一从终”的传统教育,这一理念已深深地植入我国妇女的脑海中,几千年以来未曾动摇过。即使邓文迪这样最前卫的妇女,长居美国,深受现代婚姻思潮的渲染,但仍然保存中国妇女的这项基因,在丈夫危难之时,立即就显现出来。
我的三婶早在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比邓文迪早近百年就上演了同样的剧情,岂不令人惊叹!遗憾的是,时代与环境大不相同,我三婶后来还是遭到丈夫遗弃,只能自叹命苦,带着两个双胞胎女儿独自生活。邓文迪同样也遭到丈夫默多克的离弃,带着两个女儿独自生活,命运相似。但是,她们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不同,我三婶,不管怎样受后人的嘉奖,她总是个被抛弃的弱者;邓文迪则不管舆论怎样评价,她实实在在是一位能抛弃旧传统而奋起的强者。
现在回顾,如果那时没有发生那场暴力,或许我四叔不会再娶,安氏有可能重返“北大园”。她后来的凄惨一生,的确值得我们后人同情。四叔再婚后,他已移情于新妇张氏,张氏为他生育了六个子女。抗日战争胜利后,家乡暴力土改,四叔早有预见,变卖了属于他自己的所有土地,砍伐尽了本不属于他的“北大园”中所有的树木,换成了现金,带领全家,移居于青岛。在此之前,他把与安氏所生的长子,送去了抗日大后方的西安,投奔在三叔门下。
抗战胜利后,随我三叔的全家也回到青岛。留在家乡的安氏却背负着本不应当属于她的地主恶名,形势已不允许她留在家乡了。她历尽艰难也去了青岛,找到了儿子聚居在一起。青岛解放前夕,四叔带领着张氏和全家去了台湾,独独把安氏留了下来。此时,安氏的儿子正在上海一家医院里工作,国民党溃败之时,他接到一位乡亲的求救。这位乡亲从停靠在上海码头、即将开往台湾的轮船上跑来求助,因船上一位家乡妇女正要分娩,急需医疗器械。他随乡亲上船后,尚未办完此事,未及下船,此船已起锚离岸,开始航行了。
无奈之下,他光身一人,一无所有,也随船去了台湾。在台湾见到他父亲,问起母亲,父亲回答说:“没有带出来,留着大陆上了”。从此,父子不睦,不相往来。但他在台湾有了工作后,凭自己的努力,奋发图强,被升任为台湾省矿务局副局长。待他父亲生活困苦,找他求助时,他还按月为父亲提供一些赡养费用。
留在大陆上的安氏,日夜等着他唯一的亲人儿子回来团聚,可悲的是,“梦断海峡两岸路,母子情深尚未了,青鸟无地传书讯,生耶?死耶?两不知。”一别,就是永诀。她的这一情况,和我大祖父的岳母谷老夫人苦苦等她的外孙尹景伊回来的情景,是何其相似!问苍天,叩大地,为什么这样残酷,这样不公,怎么会把悲惨的命运都安放在这两个年迈无助的老妇身上?
安氏在青岛生活无着,只好回到家乡张家廒头。在那里仍然一无所有,年老丧失了劳动力,不久就在贫困饥寒交迫中去世。经村里好心的族人,将她的遗体深埋在经过土改后残存的尹氏祖林一角。
一直到1989年,海峡两岸开放海禁,台湾同胞可以回大陆探亲、旅游、做生意等。她在台湾的的儿子没有忘记留在大陆上的母亲,与我住在青岛的三弟联系,知其母亲已经亡故,埋葬在祖林里,就一心一意想回大陆探亲扫墓。我三弟回家乡日照,费了很大心力,辗转找到知情的同族人,指出安氏婶母的埋葬地点,并请人用水泥做了一块墓碑立在那里。
当他带着太太一起到青岛后,由我三弟陪同,回到家乡看到那块简陋的墓碑时,他已是年过七十的老人。想起他的母亲被逐出“北大园”,又被父亲遗弃的那段艰辛凄苦的生活,自己没有尽到孝道,多少年过去,好容易返回家乡,看到的仅是一个简陋的墓碑,连坟头也没有,不禁悲从中来,双双跪拜良久。
事后,他曾私下与我谈及此事,说他心中明白,那块墓地不一定是他母亲真实的葬身之地。他的怀疑并非无道理,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一个孤苦的老妇人埋葬在哪里,有谁记得清呢?只是因他远道从台湾来扫墓,为安慰他的心灵,才立了一块墓碑,聊作标志而已。再往后,他又回大陆两次旅游,但再也没有去看望过墓碑所在地——那块是否真实的母亲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