剞劂妈祖扬东海：天后圣母版画风偃华丽岛（下）

杨永智（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中国木版年画研究中心专家组成员）  

 

二、台湾版印符画中的天后圣母形象 

上溯台湾天后圣母图像最早见诸文献者，当属日本明治34年（1901）3月21日发行的《台湾惯习记事》第3号，卜接管台北市的日本学者发表〈土人之年货市〉：“阳历二月十八日乃阴历之十二月三十日，所谓土人之年货市也。到艋舺、大稻埕等土人街一瞥，土人均忙于购买新年所用之物品。……卖联人一并贩卖神佛之画像，此亦新年之用品，其种类大概一定，为纸底印彩色之廉价品，其种类多为观音妈（观音）、关夫子（关羽）、妈祖婆（宋代慈喜之一女子，为海上之守护神）……等。”[1]其中〈观音妈〉特指以观世音为主角的〈观音妈联〉，〈妈祖婆〉正是天后圣母，祂们出相缣素，与众神齐降凡尘，成为万民迎年请神必备的重要商品。

图1：日治时期台湾彰化南瑶宫观音殿风景明信片（许诗斌提供，杨永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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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观音妈联〉局部妈祖造形与雕版（台中市文英馆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并拍摄）

 

明治43年（1910）9月17日发行的《汉文台湾日日新报》又刊登一则北港天上圣母的灵感报导，编者还附上评语：“惟北港朝天宫圣母，虽屡着灵异，然惜该庙未曾置有刷（印）鲜明神像及精妙符录，仅以黄纸印粗末之符，动即弃去。若如内地缩印神像，制为绸折，并付符录，与参拜者持归供奉，则信仰之力尤深。”[2]记录当时的神像符箓采用“粗末”（即“粗烟末”简称，燃烧薪材后刮剔锅底所得之碳粉，与牛皮胶加水熬煮，即成廉价墨水）刷印在手工抄制的黄色竹纸上。 

日籍洋画家浅井暹（1900至约1955）在昭和6至11年（1931至1936）期间，寓居在台南市本町4之70番地（今台南市永福路2段217号“吴万春香铺”旁）。自行创办“台湾土俗研究会”，从昭和6年元月开始，持续发行《台湾土俗资料》5集，每集收纳门神、神符、金银纸钱等木版年画20张，尺幅过大者适度折迭，逐页浮贴在坚固卡纸，手工加盖流水编号，集前附上铅印解说文字，装入纸袋贩卖，缔造选用台湾木版年画作专题，制作限量画册的先例。其中第2集收錄20種，首列〈天后宮の符〉，就是由台南市大天后宮出品的神符。 

日治期间台湾总督府图书馆也受赠《台湾宗教版画》作品集100种，昭和12年（1937）元月11日起，举办第6回图书馆周，推出”版画与图书展”，包括台湾宗教版画百余点，就是以浅井暹的成果作基础。台湾总督府博物馆（今台湾博物馆前身）图书馆（今台湾图书馆前身）、日本国会图书馆、日本民艺馆、早稻田大学图书馆、天理大学附属天理参考馆也相继典藏。1953年10月2日，新竹县文献委员会假新竹县立图书馆举办文献展览会，情商不具名的收藏家提供一批“台湾民间信仰所用之木版画”，内容简说审慎判定年份为“光绪年代”，9种展品恰与《台湾土俗资料》题名吻合。

图3：日籍洋画家浅井暹旅居台湾台南市的户籍记录（李丰良提供）

 

“神道设教，旨在教化，劝人为善，台湾先民们来自中国大陆，他们的宗教信仰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的。……无论是刻版的刀法、构图、设色和印刷，处处都洋溢着我国固有印刷品敦厚淳朴的风格，这是先民们精神生活和艺术生活具体的表现。……直到今天，这些神明仍是民间宗教信仰的中心，抚今思昔，我们不能不叹服其源远流长，根深蒂固。”[3]这是1973年台湾图书馆为馆藏浅井暹精品，筹办特展的一番说明，恰好阐明雕版印刷术落实于宗降美术的因缘。 

出身宝岛中部鹿港小镇的画家学者施翠峰亦给评价：“这些神符所以能够有出色的表现，主要的是清代初期及中期，移民们从大陆来台时，往往也将家乡名剎古庙的分神之神像奉祀在帆船上渡海而来，上陆后即择地建庙宇以期永久奉祀。该名剎古庙的神符亦被移民当作护身符随身携带，传来台湾。这些神符在台湾竟成为台湾省神符的范本，在各地依样画葫芦，形成现代各寺庙的神符之祖宗，当然由于一再地翻版，线条已经没有原模板的纤细严谨，然而在粗糙中反而呈现一种怪诞美与神秘感。”[4]兹胪列昔日台湾民众使用的71帧神符版画，区分挟祀神（男侍、女侍）、从（配）祀神（千里眼、顺风耳、哪咤太子、四海龙王、廿四司、卅六官将）及其它神祇，计10类并绍介于后。 

（一）独座妈祖。（1）台南市大天后宫神符（2）台南市海安宫神符（3）南投县鹿谷乡竹林村天林宫神符（4）云林县西螺镇埔心庄福心宫神符（5）北投（今南投县草屯镇）朝阳宫神符（6）彰化县鹿港镇纸马，将妈祖与〈十二元神钱〉合刻面世。

图4：台湾南投县草屯镇朝阳宫妈祖神符（朝阳宫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二）妈祖偕男侍合图。（1）、（2）出自彰化县鹿港镇天后宫（3）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庙柱并增锲“拱把真修致化雨，范围飓浪转和风”对联，恰与该宫在壬申年蒲月（1932年农历5月）重修时，由新竹竜潭庄四方林廖镜汀撰写楹联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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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台湾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妈祖神符雕版局部（拱范宫提供藏版，杨永智拍摄）

 

（三）妈祖偕女侍合图。（1）天上圣母神符，宫名未镌，妈祖由4位女侍拥簇，雕版今存台中市文英馆（2）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雕版背面阴刻“新源珍蔡加叩谢”文字两行。（3）彰化县花坛乡中庄村茄苳脚庄神符（4）南投县竹山镇连兴宫神符（5）南投县集集镇广盛宫神符。

图6：台湾南投县集集镇广盛宫妈祖神符（世界宗教博物馆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四）妈祖与千里眼及顺风耳合图。相传妈祖演法持咒，将湄洲湾北方作祟的金精与水精降伏，面目虽怪异而不狰狞，体态具威仪却不吓人，善用超觉官能，并肩襄赞天后视听。（1）彰化县彰化市南瑶宫神符（2）南投县名间乡新街朝圣宫神符（3）台南市安平天后宫神符（4）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拥有两款，其一妈祖坐像之前香炉阴刻“福螺港”3字，其二雕版背面阴刻“当住持林俊鉴制作，癸巳年冬月立”文字两行。（5）彰化县员林镇广宁宫神符（6）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例外者妈祖仅与千里眼合图，彰化县鹿港镇天后宫独家刊印两款。[5]

 

图7：台湾彰化县鹿港镇天后宫妈祖神符局部（鹿港天后宫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五）妈祖偕男侍、千里眼、顺风耳合图。布局承继《天后显圣录》、《清俗纪闻》、《天后本传》、《天后圣母圣迹图志》以来的遗绪：（1）台南市大天后宫神符，特别添镂“勅封湄洲百世爵，庇护东宁万民安”对联，道光10年（1830）台籍士子陈国瑛采辑《台湾采访册》言及“台湾”的历朝名号：“曰‘东宁’者，郑经之故号也。”[6]留存明郑专称，未受清廷惩处，实乃异数。[7]（2）屏东县屏东市慈凤宫神符，也加刻“勅封眉（湄字误刻）洲百世爵，庇护东宁万民安”对联。（3）台北市士林区慈诚宫神符，更增镌“家家老少均安，处处田园大稔”联语。（4）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5）新北市板桥区枋桥慈惠宫神符（6）宜兰县宜兰市昭应宫神符[8]（7）彰化县芬园乡宝藏寺神符（8）台南市金安宫神符（9）台南市新营区铁线桥通济宫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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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台湾屏东市慈凤宫妈祖神符雕版及印纸（郭双富提供，杨永智拍摄） 

（六）妈祖偕女侍、千里眼、顺风耳合图。打破传统对称惯例，全岛仅见两幅姐妹作：（1）新竹市西门內天后宫神符，妈祖面朝左乘凤辇，千里眼、顺风耳护驾，一持扇女侍随行（2）彰化县员林镇福宁宫神符，恰巧与前图左右对调，貌似镜像。1999年3月25日，我拜访日本东京市目黑区由柳宗悦（1889至1961）手创“日本民艺馆”，亲见1943年3月间他来台采集的此帧神符，品相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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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座落在日本东京市的“日本民艺馆”入口内景（杨永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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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右为台湾新竹市内天后宫妈祖神符（陈庆芳提供，杨永智拍摄）左为台湾彰化县员林镇福宁宫妈祖神符（东京日本民艺馆提供，杨永智拍摄） 

妈祖偕一对女侍、千里眼、顺风耳合图则是台湾最普遍流行的样式，再细分千里眼站左、顺风耳立右者：（1）云林县北港镇朝天宫神符（2）嘉义县大林镇泰宁宫神符（3）彰化县北斗镇奠安宫神符（4）彰化县旧馆修天堂神符（5）彰化县鹿港镇天后宫神符（6）彰化县鹿港镇天后宫神符，较前图稍加变化（7）彰化县鹿港镇新祖宫神符（8）基隆市庆安宫神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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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台湾彰化县北斗镇奠安宫妈祖神符（郑昭仪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千里眼站右、顺风耳立左者：（1）云林县北港镇朝天宫神符（2）云林县麦寮乡拱范宫神符（3）云林县土库镇顺天宫神符（4）嘉义县新港乡水仙宫神符（5）嘉义县新港乡奉天宫神符（6）彰化县彰化市南瑶宫神符（7）南投县名间乡朝圣宫神符（8）南投县草屯镇朝阳宫神符（9）台中市万春宫神符（10）台中市内新庄新兴宫神符（11）苗栗县竹南镇中港慈裕宫神符[9]（12）高雄市旗山区天后宫神符（13）台南市安平区安平天后宫神符（14）台南市善化区湾里街庆安宫神符。

图12：台湾云林县土库镇顺天宫妈祖神符（李国隆提供，杨永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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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台湾苗栗县竹南镇中港慈裕宫神符旧印本（慈裕宫提供，杨永智拍摄）

 

（七）妈祖偕女侍、哪咤太子、千里眼、顺风耳合图。清代宝岛曾经风行一纸〈祈求平安〉纸马，纵23.5厘米，横18.5厘米，画心分割廿格，当中即见妈祖偕哪咤太子合图，天后侧坐，太子护驾，其上日照云绕。[10] 另外，与前一类构图出入者，即天后座前香炉改刻中坛元帅替换：（1）云林县北港镇朝天宫神符（2）嘉义县新港乡奉天宫神符（3）嘉义市朝天宫神符（4）台北市慈圣宫神符（5）台北市关渡宫神符，虽属晚出，却较前图更具风神。

 

（八）妈祖偕男侍、四海龙王、廿四司合图。昔时，华丽岛上善男信女认为兴云布雨，具有治水神通的龙王即指：东海敖广、西海敖钦、南海敖闰与北海敖顺。民国初年泉州知名书坊“绮文居”重刊在地秀才杨介人采访闽南俗语而成《畅所欲言》，内容即收录“廿四司傍妈祖娘食果盒”，证明妈祖统领诸神，分授职掌，共同照拂善信的班底：（1）台南市大天后神符（2）云林县北港镇朝天宫神符。我亦经眼4款传世版木，布局大体相近，其一版面尚且留存大正8年（1919）宫方发行加印的木刻牌记，其二背面阴刻“复兴”两字。（3）嘉义县新港乡奉天宫神符，以哪咤太子替代香炉位置，千里眼、顺风耳与龙王之间增列两位武将，廿四司以外又添加6位神祇，全台无出其右者。（4）彰化县彰化市南瑶宫神符，四海龙王与香炉却略去不刻，在旧印本的庙檐垂挂着灯笼一对，与周边牡丹花框施刀细致华美，很可惜局部雕版已佚失，新刷印本无法恢复旧观。[11]

图15：台湾彰化市南瑶宫妈祖偕24司神符旧印本（林文龙提供，杨永智拍摄）

 

（九）妈祖偕卅六官将合图。官将卅六位，一般俗信视作保生大帝、王爷的配祀神祇，渡台之後因地制宜，竟也成为妈祖的辖属，环岛仅见唯一特例。清代遗存的古雕版，纵85厘米，横48厘米，厚2.5厘米，今日妥善收贮在彰化市南瑶宫附设“妈祖文化馆”四楼展厅。[12]

图16：台湾彰化市南瑶宫妈祖偕36官将神符（南瑶宫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抚版忆人，不免让我回想到自1993年夏天开始，接受彰化县政府委托两年，协助财团法人鹿港文教基金会编辑《彰化县古迹图说》专著，其间并进行相关金石雕版文物的采拓任务，屡次造访第三级古迹“南瑶宫”，承蒙彰化市公所与宫方执事先生们倾力配合，不厌其烦地清理出封存库房里的无计珍宝，甚至同意让我携回任教的台中市东海大学，当时担任中文系主任的锺慧玲副教授（1950至2010）[13] 下课前，特别允许我在古典优雅的图书室里，通宵仔细洗污剃垢，还原本来面目，达旦将全数遗存符像签诗印版，逐一刷印完成复本，翌日中午前送返完璧。眼下，廿载的图纸与古稀版片都已托裱装框，福泽今犹在，辉映启来者！

图17：我同南瑶宫神符古雕版及自刷印本合影（南瑶宫妈祖文化馆志工队拍摄）

 

（十）妈祖偕众神合图，即〈观音妈联〉。惯以观音居上首位，善财童子龙女协侍，妈祖坐镇中央，宫娥或婢女陪衬，司命灶君与福德正神侧坐呼应，通常单刷墨线版，裱接成幅再以手工上彩，点染颜面、肤色、衣冠始得成品，搭配横批对联，悬挂于家宅大厅或佛堂正壁，属于融合释、道及民间俗信的巨型版画，我至少访调12款，对于已故鹿港资深收藏家张敏生（1924至2004）及日本天理大学附属参考馆收藏精品铭记五内：前者雕版1套缘自鹿港旧街装裱老铺汰换，精刻版木5片，兜拢刷印后高逾134厘米、后者巨版两方皆由台北市古物商陈金德飞赴东瀛脱售，画幅一体成形，构想或端凝，或奇趣，惟梓人名姓无迹可考。

 

彰化市南瑶宫旧存雕版尤其特殊，纵50.7厘米，横31.5厘米，厚1.5厘米，归属该宫神明会的“老二妈会”和“新三妈会”，至晚在清同治8年（1869）开始印发施赠，构图恰似缩小版的〈观音妈联〉，将妈祖在不同世代的造形一并交代，颇具巧思。[14] 此外，亦见〈佛神朝天〉纸马也是生面别开，画面切割15块方格，自上至下镂出观音、善财、龙女、妈祖、千里眼、顺风耳、太子爷、灶君、土地，搭配车轿或龙凤瑞兽，每逢农历腊月廿四“送神”、正月初四“迎神”之际，成就台湾庶民迎送圣驾必焚的专属纸品。

图18：南瑶宫圣二妈与三姑娘镇宅平安符（台中市文英馆提供藏版，杨永智印刷）

 

三、其它与结语

 

动员近10年，在2011年完成抢救性普查工程的总结：《中国木版年画集成》22卷巨册，其中收录天后圣母的图像者计有：《漳州卷》颜锦华出品〈天后圣母〉及台南米街出品〈纸马〉，《朱仙镇卷》的〈天后娘娘〉，《俄罗斯藏品卷》的苏州桃花坞出品〈天后圣母〉，《佛山卷》的〈赤湾圣母〉、〈五位神〉及〈七位神〉，共计8幅。

 

漳州版〈天后圣母〉由杨老巷“颜锦华书局”刷印后代售，取用3色套印。河南朱仙镇印刷〈天后娘娘〉，已知中国历史博物馆与香港收藏家许晴野（1933至2005）皆有搜藏，“这幅妈祖年画是八十年代广州一位客商在开封朱仙镇年画社所订制的年画图案。”[15] 可见此图实为近代因应客制新创，并非沿用在地旧稿翻版。反倒是台北市历史博物馆早于1977年喜获北平收藏家孙家骥（1919至1978）无偿捐赠，包含民初搜集〈天后圣母〉2帧，将送子娘娘、眼光娘娘收编协祀，德育群婴，作为男妇争相崇拜的底本，不啻清代直隶出品的佳作。苏州桃花坞的精品则映显和合二仙的创意，海外首见。

 

我亦陪同俄罗斯学者李福清院士（Riftin Boris Lyvovich，1932至2012）访问台北市资深收藏家李躬恒，拜览珍藏清代杨柳青的伟构：妈祖与宫娥点染灵动，未见著录。佛山首度披露的神像图系列更与台湾〈观音妈联〉布局相仿，〈五位神〉〈七位神〉之说，入台之后便移位换身，他还庋藏一幅彩绘玻璃画，行话曰：“十一身”。[16]

图19：至今台湾依然流行〈观音妈联〉11身彩绘玻璃画（李躬恒提供）

 

总结前文引介的71幅台湾使用的版印符画，倘若不计算〈观音妈联〉仍需加敷色施彩的后制作，其余9类仅止于墨线单刷，实时完成，其间精致度与华丽感或与内地比较难望项背。且看，留空存悬念，反白引灵动，朴素简约却形成区域亮点。加上诸神面目多变、场面营造热闹，笔墨挥洒适意，灵感运转层出，与风靡内地的产品不遑多让。虽然，在纸背墨后，催生它们的图稿画家、制版刻工、印刷师傅没有任何题名，平生考索无计，但是，也由于无数无名的民间美术工作者，毫不保留地虔诚奉献，竭诚发挥特长，将妈祖形象虚拟摹画，藉以宣扬祂驻锡在大小宫庙的神气活现，在昔日广大人民的心海脑波中，累世下载，抚触这一批不可磨灭、莫法替换的文明遗产，真得要感谢他们为美丽之岛遗留如此纯真良善的集体记忆。[17]

 

从今年元月31日开始到2月25日为止，由华丽岛上彰化市热心公益的陈俊德医师策画，推出第2届“出彰化城艺术展：传统民俗的当代艺术对话”，邀集十位艺术家连袂参与，选订在南瑶宫正殿右护龙与北侧香客大楼地下层“地窖特展室”同步展演，前者委请翁国嵩运用铝线创作妈祖及千里眼、顺风耳护法三位一体的立体塑形，铺展于福德正神神龛前。后者邀请唯一外籍艺术家Yuka Otani，[18] 亲自到宝岛海边收录13分钟细微环境音的录像，同时搭配LED灯投射在自行翻模糖塑的9尊妈祖立像，完成《The Ocean Inside You, The Ocean Inside Me（你内在的海洋，我你内在的海洋）》多媒体装置艺术。

 

据闻：展览卜揭幕，人潮涌入，气氛非常热络，造成右起首尊糖塑难耐高温，软化向前仆卧，Yuka Otani及时取下处理，放回后扶正不再变形。在她返国之后，左起第4尊糖塑却也禁受不住，渐趋变样朝后斜仰，始料未及的特效，蔚为奇观，令我莞尔之余，立马浮想联翩：也是在过年串访老友，台北市迪化街“老绵成”灯笼铺的店长张美美小姐分享一件童年糗事：祖父纠合义结金兰的朋友们组织街坊里的妈祖神明会，以往逢年都得要轮流掷筊，公推炉主统筹庶务。某一年，当选之后迎回精美的“糖塔”[19] 归家礼敬供奉，没过多久，她便爬上神案欲沾解馋，居然不翼而飞，难不成升了天？定睛一瞧，还本归原，早就化作圆锥状的赍粉堆。

图20、图21：倾斜的妈祖糖塑，虽非初衷，卻也谐趣横生（杨永智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