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廉租房里的五味人生

倪望真
每次去我家附近的市场,都会经过一个“天桥”。去过很多次,我都没有想过抬头望一眼。直到有一天,头顶上方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我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一座“桥”,而是一整层的廉租房。整栋建筑阴森森的,隐没在夜幕,陈旧得仿佛可以随时脱落下来。这,大概是我对于伦敦廉租房最黑暗的记忆了。
每次去我家附近的市场,都会经过一个“天桥”。去过很多次,我都没有想过抬头望一眼。直到有一天,头顶上方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我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一座“桥”,而是一整层的廉租房。整栋建筑阴森森的,隐没在夜幕,陈旧得仿佛可以随时脱落下来。这,大概是我对于伦敦廉租房最黑暗的记忆了。
廉租房在这个国家的正式名字,应该叫“社会住房”或“公共房屋”,由政府所有,发放给符合条件的低收入人群居住,房租一般全部或部分由政府支付。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英国的房地产商在开发新住宅时,需要按照法律要求建造相应比例的社会住房,不然就拿不到开发许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伦敦的廉租房并不是聚集在一个相对廉价的地区,而是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些地方的廉租房固然“黑暗”得让人避之不及,也有的房子却也整洁明亮,而且还大大方方地挨在千万豪宅的边上,让靠着诚实劳动养家糊口的中产阶级们不得不心生嫉妒。
尽管常常和伦敦普通的住宅区混在一起,廉租房的独特气质还是十分容易分辨。行车经过一片小区,那一栋大建筑里,一个个小隔间犹如学校宿舍的、邻居之间阳台公用没有隐私的、往阳台上晒衣物的,便是廉租房无疑了。尽管见不到住在里面的人,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他们生活里的那一丁点局促与粗糙。
我曾经在一个由廉租房改造的家庭旅馆里住过一夜。从客厅进去,并无什么不妥。乍一看卧室,也还算整洁。但是当我站在只到我大腿高的小洗脸盆前刷牙,在锈迹斑斑的淋浴间里洗澡,躺在床上看见墙上的涂鸦和缝隙里的污垢,我的心就感到了莫名的不舒服。想象一下,一家三口(甚至四五口)曾经就挤在这样的居室里,每天都从外面繁华的花花世界里回到这逼仄狭小的空间,每次刷牙牙膏都要溅到身上留下污渍,孩子们到处“搞破坏”,反正这也不是自己真正的家。这样“白住的房子”,总是缺少了一份温暖情意吧。
不过或许是我担心太多。最近认识的R先生,若他自己不说,我决不会想到他住在廉租房里。他开的车,不是奥迪便是宝马,拿过的罚单大概都有几千英镑。聊天之后才知道,原来由于他父亲有些病痛,符合英国残障人士的标准,因此总是在政府救济的名单前排。他告诉我说,他最近正在申请一套带有三个卧室的房子,以便照顾父亲。由于R先生需要符合低收入人群的标准,名下有辆豪车毕竟不好,只能低调地月花上千英镑租车开。当然了,反正信用卡也是R爸爸的名字嘛。
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无论住在怎样宽敞的廉租房里,都不会成为荣耀。一位从事租车业的朋友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2008年左右,有一位城内的地产大鳄A先生成为了他的常客,永远都是拿最好的车。后来他不出现了,连人带车消失,信用卡也被取消。朋友无奈去A先生居住的豪宅找人,谁想早已人去楼空,豪宅已被收回抵债用,A先生则搬去了政府提供的廉租房。最后,朋友在伦敦的报纸上读到了A先生卧轨自杀的消息。
我一直相信,廉租房的存是这个国家的骄傲。然而,当补助和给予成为一种习惯,人性之恶/惰也会时而显现。最近伦敦的报纸上报道的开着炸药车伤害无辜性命的男孩,恰恰正是拿着由纳税人贡献的政府补助、住着廉租房的“低收入人士”;更别提像R先生那样寻找体制漏洞的人比比皆是了。只希望,这些充满了温情和抚慰的廉租房,给里面的住客们带来真正没有负担的人生吧。
倪望真
现居伦敦的舟山妹子。中英双语撰稿人,投资咨询师。热爱漂泊辗转,在行走中体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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