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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来伯克利学习已快一年,昨日和实验室的Chris教授以及研究光学的Tian老师一起吃晚饭,席间聊起中美医疗体制的差异。Chris教授闻听中国近年来发生的伤医事件,很是吃惊。“How could this happen?”, 她说。
在美国,如果要保证你生病时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人人都需要缴纳医疗保险。Tian告诉我,他每年以家庭为单位用于支付医疗保险的费用达到$20,000,相当于人民币12万。听到这个数目我表示吃惊,因为12万人民币在国内相当于很多中等收入人群一年的收入了。如果以年薪$100,000计算,相当于20%的收入用于支付医疗保险。对一个年收入10万人民币的家庭来说,如果每年2万用于支付医疗保险,显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然而,在这样的高投入下,美国的医疗效率实在不敢恭维。在大多数国人眼中,似乎国外的医生和蔼可亲,服务态度和技术一流,想来看病就诊应该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体验。美国医生护士的态度的确好,但那是指你真正看到医生以后。如果你在美国生过一场病,了解其预约转诊制度,就会对这种预约转诊的弊端有充分的认识。我的一个朋友,牙疼发作,需要修补,发病的时候疼的很厉害,打电话预约牙科专科医生,被告知需要预约到1周后。我想各位看官一定知道牙疼疼一个礼拜是啥滋味。另外一个朋友是肛周脓肿,开始发病的时候被这边的GP诊断为痉挛性肛门直肠痛,直到发热超过38度持续4天,才被诊断出肛周脓肿,而这时候从发病到确诊已经过去了2周。再预约肛肠科的专科医生,被告知需要等1个月。他疼的受不了,不得已到急诊科请急诊医生为他做了两次穿刺,等到看到专科医生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过去了。
中国的病人数量众多,很多患者看病都有这样的体验,一大早排队挂号,看大夫的时候三分钟被“打发”出来了。诚然,在这种乱哄哄的就医环境中,想要令人愉快的就医体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中国医生一天看的病人,很多时候相当于美国医生一周看的病人数量,甚至更多。在种情况下,充分的医患沟通几乎成了一种奢望。这种犹如菜市场买菜般的就医体验,往往发生在大型三甲医院,而社区医院以及基层医院却往往门可罗雀。医疗资源的不均衡,直接导致这种令人恼火的就医环境的出现,结果是医患双方都不满意。但是我不得不说,中国的医疗效率在全世界范围看都是高的,但代价就是需要以这种匆匆忙忙、赶着投胎般的工作方式解决。如果一个医生一天只看10个病人,态度当然好的没话说,但让你等上一个月才能看到大夫,试问多少人愿意?
谈谈看病贵和难的问题。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看病就没有便宜和容易的,区别只是代价的出口在哪里而已。有人说俄罗斯免费,但是免费的代价是一个字——“等”。此外,很多疗效好的药物并不免费。这种牺牲时间换取金钱的方式,很多国家和地区都在采用。香港做白内障手术可以免费,我知道的事实是有些老年患者等了三年,临死了还没排上队。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加大医疗保险费用。以美国为例,貌似看病患者掏的钱不多,如果让你掏自己收入的20%用于支付医疗保险,请问多少人愿意?医药费都给你报销,但是要求你每年交2万块的医保费,愿意?羊毛出在羊身上,只是换了一个算法而已。中国医疗费用的绝对值在全世界来看都是相当低的,做一个阑尾炎手术,所有的费用加起来国内几千人民币搞定,在美国需要4万美金左右。挂号费就不要说了,7块钱的副教授号,9块钱的教授号,吃个汉堡都没这么便宜的。因病致贫在中国的确不算少数,但要知道,没有完善的医保才是最大的问题,这和医生没有半点关系。从这个角度讲,我是主张加大强制医疗保险的力度,年轻人为老年人买单,健康人群为患病人群买单,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等你自己生病时不至于因病致贫。绝对的医疗免费无异于痴人说梦,只是代价的形式不同而已。
回到医患关系。医疗的过程一定有代价,区别是代价的出口。前面说了,有些国家牺牲效率换取公平,有些加大医保投入,而中国的现状是用这种令人恼火的有如菜市场般的垃圾就医环境解决问题,而且医保还不完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医患沟通没有了,患者排了一天队,最后三分钟被“打发”掉;医生看一上午病人,憋一大泡尿连上厕所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脑门子官司。这就是现实。而这种愚蠢的“代价”,直接催生了当今中国畸形的医患关系。低质量的医疗过程(我说的不是疗效),短时间处理大量患者的做法,很难形成良好的医患沟通,导致双方都不满意。因此,尽快均衡医疗资源的分布,找到中美之间相对折中的某个方案,也许是比较好的选择。
媒体近年来不负责任的报道进一步恶化了医患关系。医疗行业是极其特殊的行业,不可以简单的用服务业加以定义。应该说大部分医疗行为的结果是良好的,但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再高明的医生也一定会遇到并发症甚至死亡病例的发生。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媒体总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将这一结果加以报道,而忽视这名医生成功救治过多少患者。更有甚者,近年来无节操的炮制“缝肛门”和“八毛门”等所谓“医疗事故”,全然不顾事实,混淆试听。还有些媒体神化个别医生,说多少年做了几万手术无一例失败,一边用着止痛泵给病人做手术,只要我能吃饱饭就不收钱等等。且不说多少人敢让用着止痛泵的大夫给你做手术,这种如幼稚园般的报道,在公众心中就会形成这样的印象:“治好了你应该,治不好你就是混蛋”。不出并发症的唯一方法,从古至今就一种,就是不干活。这么简单的道理恐怕谁都知道。
近两年来伤医杀医事件层出不穷:
2012年4月中旬,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耳鼻喉科医生和航天总医院急诊科医生被同 一人接连刺伤;
2012年4月28日,湖南衡阳市第三人民医院医生陈钰娜被杀;
2012年11月3日,广东潮州男科医院院长被砍死,另有2名医务人员被砍伤;
2012年11月13日,安徽医大二附院泌尿外科护士长戴光琼被杀,另有4人受伤;
2012年11月29日,天津中医一附院针灸科医生康红千被凶手用斧头砍死;
2013年1月19日,内蒙古包钢医院急诊科医生朱玉飞出120急救时于患者家中被杀;
2013年4月29日,河北馆陶县人民医院儿科医生王萍被患儿家属辱骂殴打后坠楼身亡....
今年两会期间,南京护士陈星雨被打瘫痪。
这些被伤甚至被杀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具有多年的行医经历,成功救治了很多患者。这里面,也不乏学科带头人。而他们被伤害、被砍杀的原因,往往都是因为某个患者对诊疗的结果不满意。一个医生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一定会遇到疗效不好的病人,这是谁也无法回避的事实。对于医疗纠纷,应通过正常的法律途径和完善的保险体系解决,而不是诉诸于暴力。如果我说美国出现医疗纠纷,很多情况下医生和患者还能愉快的互相握手和打招呼,很多人可能不信,但这就是事实。出现医疗损害的时候,患者会理解一件事,就是作为医生一定不希望患者不好,否则是自己砸自己的口碑和饭碗。损害的赔偿,都是通过保险解决的,不会存在医闹。医闹的结果就是你一分钱的赔偿也得不到,自己还要被关起来。建立合理的医疗损害赔偿机制迫在眉睫。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就可以理解一个现象,就是每年医学院招生的分数线都在逐年下降。每年全国毕业的医学生60万,真正穿上白大褂的不到10万,而且这10万年轻的医生还在不断流失。今年医学研究生的英语录取分数线是37分。37分什么概念,有些人真的天真的以为只要认字的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医生么?!现在的儿科医生已经成了稀有物种,有些儿科甚至需要先拿一个允许挂号的号才可以挂号看病。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仍然看到,当护士给小孩子扎针没有一针见血的时候,有些不明事理的人仍然耳光谩骂伺候。当医学不再成为一个吸引人才的行业,往后十年,引用我们一个年长的医生说的话:“我很担心我将来会不明不白的死在谁手里”。
那些为伤医杀医事件叫好的麻木的看客,你们也是伤害这些医生和护士的凶手之一。不要等到了医无可医的那一天,才来思考我们今天行为,其实都在为明天的健康买单。优质的医疗资源毁掉很容易,要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名合格医生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
所以,请放下砍向医护的屠刀。
让医患之间多一些沟通和理解。
医本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