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酒有关的诗句》

       文/陈文礼

 

《三月：父亲的散酒》

这一刻，营养失调，思念过期，信仰转弯
下半夜提前来到，腰痛了多年的父亲
总是与一瓶五元一斤的散酒为伴

这一刻。落叶归根，脉搏停止，失忆的故乡
刀枪已入库
三月的天空挤满了潦草的字迹

这一刻，村庄在哭泣，人们在哭泣
火车在奔跑。诗人在悲伤的纸上舞蹈
这一刻，黑暗穿过了我，我穿过了父亲的影子

这一刻，蒙面的强盗隐藏了姓氏和籍贯
故乡和女人竖起一根坚贞不屈的大旗
打着口号，从农村包围城市

这一刻，父亲走后，村庄恢复平静
春分过后，留下一对孤苦伶仃的爷孙俩
在板凳上数星星

《四月: 父亲踏上南下的火车》

酒杯碰响的那个夜晚，明月远去，烟囱塌方，麻雀归林
谷雨过后，年过半百的父亲即将踏上南下的火车
还有什么比内心安静，梦想遥远，贫穷坠落一地

拂晓，天空打满痛苦的补丁，母亲喂好了猪食
然后牵着一头牛，牛拉着生活
推开窗户，村庄的半山坡，童年散场，冒烟的田野上
长了一颗悲怆的种子
露天下的小孩撸起裤管，躺过一条孤独的河流

时光向晚，孤独以西
父亲的散酒在四月的结尾处分娩
疼痛的风声挂满打工的灵魂

 

《五月，我不知道风从那个方向吹来》

阳光垂直在地平线上，孤独越来越稀薄
故乡正在被收割，在剩下的五月里
我该怎样度过繁忙的时光
在云贵高原脚下，占山为王，还是喝酒论诗歌

而就在父亲走后的那个夜晚，我不知道风是从那个方向吹来的
把我多年的偏头痛吹歪了，还有屋檐上的月光也依旧停不下来

又过了一个季节，一节生锈的火车闯进我的骨头

携带着斑驳的病毒和一条饱经风霜的河流

 

五月越来越寂寞。我使劲拧紧父亲的酒瓶盖

怕父亲的心事在夏天一不小心被蒸发

《六月：红灯酒绿的异乡》

十字路口交叉的地方，停着一台熄火的挖土机
这城市千疮百孔，遍地鳞伤。流出鲜血和毒药
这城市上空的鸟儿衔着一枚伤口在疼痛

黑夜蒙上了眼睛,我们撑着一把伞走过无声的世界
钢筋水泥被升降台运到了城市的上空
你看，人潮涌动,千千万万的眼神开始在互相排斥, 摩擦
也许，他们各自的伤痛只有各自抚摸

故乡远去，我选择在下半夜醒来
疲惫的梦长满了许多青苔,纠结地徘徊在城市的周围
风声一阵阵的，松动的水泥发出疼痛的响声

城市发出跑调的方言
夜深人静有人举着一杯苦酒对着寂寞干杯
红灯酒绿的异乡
父亲正在迷失在三环以外的路上   

《七月：还乡病复发》

夏天来得太突然，携带着一丝贫穷和爱意
理想在城市到处生长，贴着泛滥性感的广告
街道失去抒情的台词，骨瘦如柴
是谁发现了城市上空飞过的鸽子还传递着爱情与漂泊
我从不认为我也可以提着一袋硬币走过天桥下

于是，夜，越来越黑，城市散发出醉生梦死的味道
凌晨，一滴酒落在了城市，掩盖了七月的的忧伤

七月还乡病复发，风翻过了一座座疲惫的大厦
我感到害怕，我摸到了城市的脊梁骨，和
一颗受伤的螺丝帽，因为城市的内心在在滴血

 

 

《八月，秋收即将开始》

 

秋收即将开始，八月里的男人

总习惯把梦种在酒杯里

 

夜晚的时间向父亲弯曲

母亲低下腰去，拾起一枚绣花针

这是童年时候的景象

那时候不懂为什么

父亲最爱在下半夜的时候

光着身子对着母亲

一会儿进，一会儿出

 

后来，父亲的酒量越来越大

我和母亲坐在床前

两眼对视，父亲一动不动

我害怕的事情也即将到来

 

当所有的叽叽喳喳的麻雀都睡去时

我才能打开窗子，面对着羞涩的童年

我不该写些什么

 

《九月：秋收开始》

 

九月开始的时候，麻雀归去，山川裸露，

我却站在家门前用力的摇晃着一棵枣树

 

春天播种，秋天收割，这种景象已经延续了几千年

如今虽然免除了皇粮国税，但父亲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总是担心年老失修的瓦片房

要是漏雨了怎么办，几百斤的谷子就会发霉长牙

 

几天后，父亲穿过秋天，皎洁的月光高高挂起

打完谷子，黄昏萌动，秋风迎面吹来

一转身的功夫

父亲却悄悄从地窖挖出来一坛老酒

 

母亲回来，一家人围在一桌子吃饭

此刻我才感觉到幸福和父辈的不易

 

 

《十月：在路上与酒无关》

在路上，风向朝南

一些句子孤苦伶仃

 

十号公交车，饿着肚子

摇摇晃晃的路过秋天和棉被

 

蚂蚁搬家，蚯蚓松土
田鼠在秋天闹饥荒
把脑袋露在时光外面
引蛇出洞

            

而爱情在十月追尾，撞得头破血流

广告摇曳多姿，遍布山野，五花八门

十七岁的风姑娘，不会转弯，正中春天下环

 

闭上双眼回忆家的路线，必定要经过一个小镇

几十亩良田的山村，一条幽长的隧道

正开往一列黄昏的火车

 

黑夜渐渐沉默，一群麻雀飞过春天

沿途的野草，长势汹汹，节节上升

带有剧毒的银环蛇，死守最后的根据地

 

我抒写的一些东西
在纸上，躺着
一段没有中心思想的故事

 

 

《一月：父亲的酒香》

 

一月的原野上陈列着对秋天的一片牵挂

月光即将搁浅，回家的季节

风从你的眼睛里躺过一无所有

而幸福的轮廓在你翩翩起舞的背影里旋转

故乡父亲的酒香留下了我一生无法清醒的梦语

 

当一月的风声压弯了沉重的阳光，我将死去

请你把我埋葬在车菊开过的远方
那里是我的故乡，芳草萋萋，牛羊遍山坡

河流山川层层叠叠

 

一月，你的嘴角泛起淡淡的微光

打开尘封的窗，隔着两个人的世界

生命的列车早已远走在更远的清晨
你退守到北方，阳关下的故人

过了这片山冈就是你安然入睡的故乡

而你走过的每一个季节我都扎进了疼痛的深渊

故乡的妹妹睡着了，父亲的鼾声穿透了故乡的夜晚

 

 

《二月：与妹妹有关》

二月的故乡，白菜抽薹

十七岁的妹妹被火车载往城市的春天

营养失调

 

九年义务教育中途夭折，在异乡

几百人的大锅饭，妹妹不会挑三拣四

黑色的夜晚

妹妹的眼睛不会对着陌生男人吸收维生素C

 

四人一间的宿舍，挤满不合格的普通话

三块五角一桶的白象方便面是妹妹在下半夜仅有的口粮

她不懂人工添加剂和鉴别保质期，只要适合口味

她照单全收，填饱肚子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