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的村庄

 

         贵州/陈文礼

 

 

六点：牛儿被拴在一棵大树上

 

清晨六点，牛儿在一棵大树周围

低着头，寻找阳光雨露

草尖茂盛，牛儿就吃得津津有味

牛儿朝着天空叫两声

故乡的油菜花就穿着金色的衣服了

 

油菜开花了，桃花也开了

农忙时节，故乡躺在一片花中

故乡的亲人们披着斗笠

弯腰，在一望无际的田野

 

九点：弟弟在去学校的路上捉迷藏

 

弟弟藏在一片油菜花地

弟弟露出头

和油菜花比身高

弟弟的书包装满了

三婶煮的饭团和热鸡蛋

 

远在浙江的三叔

生活在别处

远在故乡的三婶

生活在浓浓的炊烟下

三叔，握一把十号长的扳手

起早摸黑

三婶，握一把一米三的锄头

奔跑在田野

 

 

十二点：故乡上空布满炊烟

 

村庄上空布满炊烟

村庄上空的一只燕子

躲在故乡的屋檐下

生儿育女

燕子的尾巴剪细了

村庄的杨柳

喜鹊站在故乡的肩膀上

一阵炊烟飘过

亲人们纷纷奔向远方

奔向一个叫陈江工业区的地方

卖力或孤独

 

 

十三点一刻：爷爷在院子中央

 

你抽一口叶子烟

喝一点小酒

没有地主和强盗来打扰

你穿着一件补丁的衣服

保持一贯弯腰的姿势

你说，习惯了低头

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

 

爷爷坐在院子中央

闭目养神

奶奶买来一张膏药

贴在爷爷的疼痛处

 

 

 

黄昏：远在浙江的父亲

 

父亲四十五岁，十只拇指

被机器翻来覆去的摩擦

扳手，螺丝，订单

和他常来常往

 

四月的火车，停在父亲前方

疲惫的眼睛盯着三号窗口

黑夜降临，父亲在十平方米的

出租房，抽烟，举头望明月

 

开春了，爷爷的肩周炎

还在下半夜无休止的疼痛

 

稻苗发芽的时候，三月的

故乡，李子树繁花一朵朵

奶奶坐在板凳上，为远在

浙江的父母亲牵肠挂肚

 

爷爷推开窗帘，正在收听

浙江一带的天气预报

阳光在午后射进屋内

爷爷的笑容倒映在墙上

 

晚上九点：厦门的姐姐

 

和电子零件打交道

包装合格产品

在三月，还剩下

乡愁在裤兜里摩擦

 

在厦门的姐姐

不时地抬头低头

嘘寒问暖，在下半夜

梦见自己返回故乡

 

姐姐在厦门，颠沛流离

三月的黔东北，你远离故乡

亲人，火车悠长的身子

拐过弯，就是春天

你说幸福和爱情之间的距离

比现实还遥远

 

叙述

 

1

 

春风吹倒田边杂草

一株红杏出墙来

梨花未曾谋世，含羞的麻雀

停在高压线杆打盹

开春了，六轮拖拉机运来

两袋尿素，一斤苞谷种

 

父亲喜笑颜开，抽一口纸烟

在村东头种树去

 

 

 

2

 

二叔从黄昏出发，点燃三支香

一堆纸钱，在祖先面前

磕头敬拜

 

 

稻子扬花了，腼腆着肚子

笑哈哈的洋溢在风中

 

村头的老汉打农药

施肥，把一天的精力

放在田间，挖堤坝

修水渠，铲草除根

累了就喝山地矿泉水

与月同归，唱一曲放牛歌

日子过得响当当

 

3

 

给一头黄牛洗澡，喂草

三伏天，一条银环蛇

盘旋桑树枝桠，占地为王

赶走蚊子和蚂蚁

 

爷爷奶奶，走亲串戚

斗地主，回忆旧社会

 

4

 

八月故乡稻子黄

桂花树招蜂引蝶

一只饥饿的山雀

为一条蝗虫争风吃醋

 

夏天就即将完成它的使命

稻子收完，晒干，装进粮仓

免除了皇粮国税的春天

爷爷们笑呵呵的面带微笑

 

5

 

十月金秋，村庄里的果实

接二连三的熟透了

成了孩子们馋嘴的理由

 

母亲背一捆柴禾

烧水，洗衣煮饭

炊烟袅绕十月的村庄

 

6

 

风带来十一月的寒冷

袭击村庄

爷爷贴一张虎骨膏

在冬天的关节处

 

雪趁着黑夜轻吻大地

村庄迎来一位

不速之客

 

十二月，童年的栅栏边

有一朵梅花悄然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