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水困余姚，谁之过？

 陈旭钦　

兴水利、除水害，安民兴邦，头等大事。

自古宰甬，治水为首。因宁波近海濒江，赖以生存的这块浙东平原，三面是山，一面通海，上有山洪，下有咸潮，要保一方平安，治水是关键。

宁波历史上，曾出现过主持修建它山堰的王元暐、筑堤浚治东钱湖的陆南金等等，不胜枚举。晋代贤宦梁山伯、宋代名相王安石，年轻时知鄞（鄮）县，都以治水入手。真是宁波有幸、百姓有幸。经过千百年的治理，宁波成了富庶之地、鱼米之乡。

但在今年“菲特”台风登陆后，宁波大市范围特别是余姚城区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内涝水灾，严重影响人民群众生活、生产。受灾人口超过248万，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30亿元。

事实上，余姚并非“百年一遇”，曾经在1962年也发生过严重的“9.3”台风水灾。据1962年9月11日《浙江日报》第二版记载：“从9月3日到6日的三昼，暴雨如注，山洪狂泻，余姚县平均降水量550厘米以上，最高的百丈岗水库，降水量达到669.9厘米，超过了道光十三年的（1848年）历史上降水量最高的纪录，出现了罕有的洪水灾害。”

但时隔52年之后，又发生了特大内涝水灾，令人痛心。

    那么，水困余姚，谁之过？

记者经过为期一周的灾区实地调查采访后，并综合有关专家意见，结论是：虽有不可抗力的天灾因素，（包括气象部门没精确预测到暴雨量，水库提前预泄量不够），但更有一些原本可以避免的人为因素——姚江水系东排、北排受堵不畅，规划设计不到位等因素。

这次水灾虽已过去，但我们应从水利、地理环境、人文等角度来剖析造成水灾的深层次原因，吸取教训，深刻反思，为今后防水患灾害提供借鉴经验。

水困余姚的人为因素

据水利部门人士介绍，这次受淹严重的余姚市、江北区一带区域像只“锅底”，排水入海的基本有三条通道：

第一条通道沿姚江主航道，经宁波中心城区的姚江大闸排出，经甬江流入东海。

第二条通道为姚江东排工程，在姚江主航道的余姚市丈亭镇分流，沿慈江经三七市镇、河姆渡镇、江北区慈城镇（黄山大闸）、洪塘镇（化子闸）、镇海区九龙湖镇、澥浦镇后，经澥浦大闸排出流入东海。

第三条第三条通道为姚江北排工程，沿西上河、建塘江、潮塘江经泗门镇、临山镇、小曹娥镇以及慈溪横河镇、周巷镇、杭州湾新区一带排出到杭州湾海涂。

   但记者在受灾区实地调查采访后发现，在这次水灾中，除第一条通道保持正常畅通外，第二条通道和第三条通道有人为因素造成的不同程度堵塞，使这二条通道没有充分发挥出排涝泄洪作用，导致余姚城区、江北区慈城镇一带内涝受淹积水严重，排水进展缓慢。

姚江水系东排工程围堰坝受堵

　　 据宁波市水利局农水处副处长胡杨介绍，姚江东排工程慈城（黄山大闸）至洪塘镇的江北段工程，这次水灾到来之前还在施工中。慈江中共横跨着7道60米至70米不等的围堰坝。这就意味着，如果不及时开挖疏通这些围堰坝，从姚江上游下来的洪水被这人为的“咽喉”堵住，根本无法通过慈江经澥浦大闸排出入海。

但据慈城镇东门村夹田桥自然村的范明岳、应水金、冯明国、沈德昌等１０多名村民向记反映，位于夹田桥东侧30米左右的一道围堰坝，10月9日当天围堰坝西面的水位已漫出坝基３０多厘米，严重受堵，急需迅速开挖疏通。同样位于夹田桥东侧400米左右（应家浦）的一道围堰坝，也严重受堵。当地村民曾经向当地镇政府反映过此事，但有关部门置之不理。等到１０月１３日上午，才见挖掘机来围堰坝开挖疏通。

（慈江夹田桥东侧30米左右的一道围堰坝，１３日上午才见挖掘机来开挖疏通，江堤坝上仍然是新鲜的泥土。摄于１０月１５日中午１１时）


（从姚江上游下来的洪水被这人为的“咽喉”堵住，摄于１０月１５日中午１１时）

有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东排工程江北段的个别施工单位出于经济利益考虑，抱着侥幸心理，尽可能减少围堰坝开挖疏通的作业量，导致了洪水通过流量明显降低。

有关专家称，如果这些围堰坝从7日开始全部开挖疏通完毕，姚江上游下来的一部分洪水通过东排工程、这条与群众生命生死攸关的“生命通道”出海，那么当时江北区慈城镇、余姚市三七市镇、河姆渡镇、丈亭镇、陆埠镇一带区域，就不至于出现严重程度的水灾。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菲特”台风登陆后至10月16日上午８时，姚江大闸共排出3.89亿立方水，而澥浦大闸只排出0.25亿立方水。这就印证，姚江东排工程（第二条通道）在这次水灾中，没有充分发挥出为姚江主航道（第一条通道）的分流作用。

北排围垦滩涂“最后一公里”受堵

余姚市小曹娥镇一名村民向记者反映，当这次水灾来临后，10月8日慈溪水利部门借调他租用的水陆挖掘机，连夜紧急疏通拓展建塘江闸滩涂排水口，以缓解余姚及慈溪中西部区域的内涝水灾。

建塘江闸曾经为余姚北部、慈溪中西部区域排涝立下汗马功劳。可由于余姚市围垦滩涂数公里，建设滨海工业区，导致“最后一公里”水系受堵，这一带滩涂淤积高度超过数米，建塘江闸门、慈溪西三码头淤积瘫痪。

有关专家称，如果在围垦滩涂地块中间挖出一条宽阔的排涝河塘，及时清淤排水，使“最后一公里”水系畅通；那么，余慈地区在这次水灾中至少不会有如此大的损失。

另外，有业内人士向记者反映，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余姚、慈溪两地用水矛盾进一步突显。而两地在行政区域划分的前提下，为了保护各自的水资源，采取不少截水手段，在横河、周巷等地设置许多堰闸。这就导致余姚北部、慈溪中西部一带河道水系分闸而治，没有充分互通。在一定程度上，为这次水灾埋下了祸根，使得姚江北排能力减弱。余姚城区极多数的水，只得向东沿姚江主航道经甬江入海。

地理环境变迁因素致蓄洪能力减弱

据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宁波文保所、河姆渡遗址博物馆等单位的考古专家刘军、王海明、孙国平、姚晓强、杨古城等考证，从余姚城区至宁波中心城区的姚江沿岸一带河谷平原，自古以来就分布着河姆渡沼泽湿地、广德湖、穴湖、鸡鸣湖、雁湖、慈湖、槎湖等众多湖泊。

当湖泊消失为田后，代之的是密密的河网。所以，一旦当姚江上游洪水来袭，这些沼泽湿地、湖泊、河道可蓄纳暂时不能外泄的洪水。而当沼泽湿地、湖泊、河道不足以蓄纳洪水时，面积更为辽阔的水稻、茭白农田，也可以蓄存洪水。

如今，随着工业化发展，姚江沿岸一带河谷平原用地紧张。许多企业在沼泽湿地填塘渣造路建房，广德湖等湖泊、湿地已经消失，一些农村河道淤积严重，河床越来越浅。

再加上余姚市河姆渡镇、江北区慈城镇、洪塘镇、鄞州区高桥镇、古林镇等一带农民从经济利益的角度出发，把原本种植水稻可蓄水的农田，改种其它不耐水的葡萄等经济作物。

这些地理环境的变迁因素，使得蓄洪能力减弱。

规划设计不到位导致供电设施受淹

据姚江沿岸受灾地区的村民反映，一些排涝站的供电线路设施因设计位置本身较低，积水后全被淹没，导致排涝站无法运行及时向姚江排涝。虽有江塘堤坝保围村庄，但村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受淹。

余姚广播电视台机房由于进水受淹严重，从10月7日晚开始被迫停播。经过电力部门紧急抢修，9日才恢复播出。一些中国移动、联通、电信通讯基站进水受淹，导致7日至9日期间通讯信号几度中断。这些，严重影响抗灾指挥的工作效率。

宁西变电所承担了海曙区80%、江东和江北区20%以上用户的供电。一旦这里被淹，宁波老三区一半以上用户供电将受影响。这次水灾积水位最高的时候，只差10厘米就要淹到电房的保护箱。幸亏宁波市消防支队特勤一中队对此格外重视，抽调全市最好的3辆供水车，以每辆车每分钟1万立方米排水量，经过连续近50小时奋战，才保住这块战略要地。

有关专家表示，如果上述变配电所、排涝站、通讯基站、新闻机构等重要建筑的规划设计到位，给排水、通风、电气设施符合专业要求，早先能予以足够重视，那么就不至于在这次水灾中乱了阵脚。

对水困余姚的反思及建议措施

针对上述造成水困余姚的种种人为因素，余姚籍的中国国际工程武汉大学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施国弘、宁波市水利局总工程师朱晓丽、宁波市水利局副巡视员沈季民等专业人士建议：

      加快姚江东排工程建设进度

早日科学论证，确保今后从２０年一遇防洪标准提高到５０年一遇防洪标准。以安全、生态为目标，评估洪水风险性，分期分批治理，提升沿途两岸村庄堤防坝基的高程。

对浙东大运河申遗保护的慈城夹田桥以及洪塘萧甬铁路桥，因为目前桥洞宽度只有14至15米，泄洪能力受制约，要早日拓建、新建泄洪的桥洞。从而使这条通道真正起到姚江东排的分流作用，减轻姚江泄洪对宁波中心城区的压力，筑起新的一条泄洪“生命通道”。

水利建设布局还需提升优化

    在此次水灾面前，余姚、慈溪两地需要重新审视余慈片区统筹规划,姚江北排需要更高层次的顶层设计，河网水系务必先开闸互通，改变余姚易涝、慈溪易旱的局面。

坚持安全优先的原则，充分考虑区域内群众的防洪安全利益，保障穿镇过村且人口聚集地和学校、企业等区域的安全，做到 “治理一条流域，确保一方安宁，致富一方百姓”。对于杭州湾围垦滩涂地块，两地要全面清查水系，多挖排涝河塘，新建外移海塘水闸，及时清淤排水，确保“最后一公里”水系畅通。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城市空间纵深拓展和区域功能调整细化，我市水利建设理念布局还需进一步提升优化。

今后，国土、规划、发改、农林、水利等等部门对姚江两岸的工业商业住宅用地，应保证一定面积的湿地、沼泽、湖泊，起到蓄洪作用。因地制宜，对一些塘渣填塞小河道、湖泊要开封还原。坚决杜绝在河道上搭建违章建筑、大面积占用河面、切断河道等行为。

      规划设计做到危险可控

今后，在项目规划、设计、报批、立项、开工准备等前期工作环节时，对洪水可能引发淹没设施设备的，应该重新调整修建。对各类企事业单位定期进行安全风险评估分析，发现重大隐患要及时整改。切实抓好隐患排查治理。牢固树立“隐患就是事故”的预防理念。　

同时，加强水文预测、预警体系建设。在重要部位、敏感地段建设预测、预警系统，做到信息及时、危险可控。

正如，有市民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言，“风雨已过，痛定思痛，得想想下步该怎么办了。‘百年一遇’救不了任何人，等到洪涝真的成为常态，隔三差五前来光顾的时候，晚了！大家都要反思水灾原因，吸取经验教训，向子孙后代作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