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秦观写有一首词作《望海潮.洛阳怀古》，词曰：“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金谷俊游，铜驼巷陌，新晴细履平沙。长记误随车。正絮翻蝶舞，芳思交加。柳下桃蹊，乱分春色到人家。 西园夜饮鸣笳。。有华灯碍月，飞盖妨花。兰苑未空，行人渐老，重来是事堪嗟！烟暝酒旗斜。但倚楼极目，时见栖鸦。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这首词的大意是，淡雅的梅花已渐渐稀疏，结冰的河水开始溶化，东风暗暗地改换了年华。想当年在金谷园与好友游春，漫步在铜驼街上，雨过初晴后，轻踏细软平沙。一直记得曾经跟错了人家的香车，当时柳絮翻飞彩蝶舞，让人春情萌发。柳下桃花正娇媚，把春色分给千户万家。最难忘在西园夜饮奏胡笳，华灯辉煌遮住了月色，多少车盖妨碍了人们观花，如今园林春色虽依旧，游子却已渐渐老迈，故地重游真让人感慨吁嗟，暮色苍茫中酒旗也已横斜。今日独自倚楼远望，不见往日的繁华，却时时可见栖息的乌鸦，只剩下一点思归的心愿，暗中无可奈何随流水，飘落到海角天涯。

此词追忆昔日在洛阳游玩名园的盛况，感叹如今重游的愁怨，因而，思归心切。

上阕着重写景。从眼前的景色，生发出对昔日春游的追念。起首三句，写初春景物：梅花渐渐地稀疏，凝冰的河水已经溶解，在东风的吹拂之下，春天悄悄地来临了。“暗换年华”，既指眼前自然界的变化，又指人事沧桑、政局变幻。此种双关的今昔之感，直贯结句思归之意。

“金谷俊游”以下十一句，都是写的旧游，实以“长记”两字领起，“误随车”固在“长记”之中，即前三句所写金谷园中、铜驼路上的游赏，也同样包含在内。但由于格律关系，就把“长记”这样作为领起的字眼移后了。“金谷”三句所写的都是欢娱之情，纯为忆旧。“长记”之事甚多，而这一首写的只是两年前春天的那一次游宴。金谷园是西晋都城洛阳皇宫前一条繁华的街道，以宫前立有铜驼而得名。故人们每以金谷、铜驼代表洛阳的名胜古迹。但词里，西晋都城洛阳的金谷园和铜驼街，却是用以借指北宋都城汴京的金明池和琼林苑，而非实指。与下面的西园也非实指曹魏政权的邺都（今河北省临漳西）曹氏兄弟的游乐之地，而是指今明池（因为它位于汴京之西）。这三句，乃是说前年上巳，适逢新晴，游赏优美的名园，漫步繁华的街道，缓踏平沙，非常轻快。

因忆及“细履平沙”，故连带想起当初最令人难忘的“误随车”那件往事来。“误随车”出自唐代大诗人韩愈《游城南十六首》的《嘲少年》：“直把春偿酒，都将命乞花。只知闲信马，不觉误随车。”而唐代大诗人李白的《陌上赠美人》：“白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拂五云车。美人一笑搴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以及五代后蜀词人张泌的《浣溪沙.晚逐香车入凤城》：“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漫回娇眼笑盈盈。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则都可作随车的注释。尽管那次“误随车”只是无心之举，但却也引起了词人温馨的遐思，使他对之长远地保持着美好的记忆。“正絮翻蝶舞”四句，写春景。“絮翻蝶舞”、“柳下桃蹊”，正面形容春意之浓郁。春天的气息到处洋溢着，人在这种环境之中，自然也就“芳思交加”，即心情充满着青春的欢乐了。此处“乱”字下得极好，它将春色无所不至，乱哄哄地争相呈现，将万紫千红的图景出色地反映出来了。

下阙着重写情。以当年夜宴的热闹场面反衬今日的凄凉愁苦。换头“西园”三句，从美妙的景物写到愉快的饮宴，继而，则由白天到了夜晚，以见当年的尽情欢乐。西园借指西池。曹植的《公宴》写道：“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明月澄清景，列宿正参差。”曹丕《与吴质书》云：“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又云：“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托乘于后车。”词用二曹诗文中的意象，写日间外面游玩之后，晚间又到郭夫人园中饮酒、听乐。各种花灯都点亮了，使得明月也失去了她的夺目光彩；许多车子在园中飞驰，也不管车盖擦损了路旁的花枝。写来使人觉得灯火辉煌，车水马龙，宛在眼前一般。“碍”字和“妨”字，不但显出月明花繁，而且也显出灯彩灿烂而交相辉映，车众而并驰的盛况。把过去写得愈是热闹就愈反衬出现在的凄凉和落寞。

“兰苑”二句，暗中转折，逼出“重来是事堪嗟”，点明怀旧之意，与上面的“东风暗换年华”相呼应。追忆前游，殊可怀念。而“重来”旧地。则“是事堪嗟”，感慨至深。此时酒楼独倚，只见烟暝旗斜，暮色苍茫，既无飞盖而来的俊侣，也无鸣笳夜饮的豪情，极目所至，已经看不到絮、蝶、桃、柳这样一些耀眼春色，只是“时见栖鸦”而已。这时候，宦海风波，仕途蹉跌也使得词人不得不离开汴京，于是归心也就自然而然地同时也是无可奈何地涌上了心头。

全词运用了对比的手法，即景抒情。用昔日之欢乐，表现今日之悲苦。风格含蓄厚重，语言华美精致。

 2023年6月28日5时36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