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苏东坡写有一首词作《蝶恋花.春景》，词曰：“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词的大意是，花儿残红褪尽了，树梢上长出了小小的青杏，燕子在空中上下飞掠。清澈的河水围绕着村落和农家。枝上的柳絮已经被风吹得越来越少了。天涯路途漫漫，但哪里会没有芳草呢？围墙里有位佳人正在荡秋千，围墙外行人经过，听到墙里佳人的笑声。笑声渐渐听不到了，声音慢慢地消散了。行人怅然，彷佛自己的多情被佳人的无情所贻误了。

“花褪残红青杏小”，开篇即描写春暮景象，这是说，晚春时节，杏花凋零，枝头只挂着又小又青的几颗杏子。作者的视线是从一株杏树开始的：花儿已经凋谢，所余不多的红色也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树枝上结出了幼小的青杏。“残红”，即指初生的“青杏”，语气中透露出怜惜和喜爱，有意识地冲淡了先前浓郁的伤感之情。“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说的是，燕子在空中飞来飞去，绿水环绕着岸上的人家。这两句，描绘出一幅美丽而生动的春天画面，但缺少了花树的点缀，仍显得美中不足。“绕”字，曾有人认为应是“晓”字，通读全词，并没有突出的景物表明这是清晨的景色，因而，显然没有“晓”字的着落。而燕子绕舍而飞，绿水绕舍而流，行人绕舍而走，着一“绕”字，则非常真实贴切。“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树上的柳絮在风的吹拂下越来越少，春天行将结束，难道天下之大，竞找不出一处怡人的景色吗？柳絮纷落，春色将尽，固然让人伤感，而芳草翠绿，鲜花缤纷，又自是一番境界，苏东坡的旷达于此可见。“天涯”一句，语本屈原《离骚》“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是卜者灵氛劝慰屈原的话，其思想与苏东坡在《定风波》中所说“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意思是一致的。最后，苏东坡竟因党争被远谪万里之遥的岭南。此时，东坡已到了晚年，从南粤遥望故乡，几近天涯。这境遇与随风飘飞的柳絮何其相似。

上阕描写了一组暮春景色，虽也有些亮色，但由于缺少了红花碧草，他感到更多的是衰败和萧索，这正如作者此时的心境。作者被贬谪在外，仕途失意，又远离家人，所以，他感到了极度的孤独和惆怅，想找一些美好的景物来排解心中的郁闷，谁知佳景难觅，心情愈加糟糕。上阕表达了作者的赏春惜春爱春之情及追求美好事物之愿。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墙外是一条道路，行人从路中经过，只听见墙里有荡秋千的声音，一阵阵悦耳的笑声不时从里面传出，原来是名佳人在荡秋千，这一场景顿扫上阕之萧索冷寂，充满了青春的欢快旋律，使行人禁不住止步，用心地欣赏和聆听着这令人如痴如醉的欢声笑语。作者在艺术处理上十分讲究藏与露的关系。这里，作者只写露出墙头的秋千和佳人的笑声，其它则全部隐藏起来，让“行人”自己去想象，在想象中产生无穷的韵味。小词最忌词语重复，孰料此词重复的词语竟然占去了一半，而读来却错落有致，韵味无穷。墙内是家，墙外是路；墙内有欢快的生活，年轻而富有朝气。墙外是赶路的行人，而行人的心情和神态如何，作者留下了空白。不过，在这无语之中，似乎有一种冷落寂寞之感。“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也许是行人伫立良久，墙内佳人已经回到了闺房。也许是佳人玩耍快乐依旧，而行人越走越远。总之，佳人的笑声渐渐听不到了，四周显得静悄悄的。但是，行人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墙里佳人的笑声虽然消失了，而墙外的行人听到笑声后的心绪，却难以平静下来。他听到佳人甜美的笑声，却一直看不到女子的模样，心旌摇荡不已，而佳人却并不知道墙外有个男子正为她而苦恼。男子多情，女子无情，这里的“多情”与“无情”常被当作爱情来解释，实际上，內含感怀身世之情、报效国家之情，等等，这位男子真可谓是“有情”之人。而佳人则年轻单纯、无忧无虑，既没有伤春感时，也没有为人生际遇而烦恼，真可以说是“无情”之人。作者发出如此意味深长的感慨，那“无情”之人究竟会撩拨起他什么样的思绪呢？对此，作者并没有直接回答。也许是勾起他对美好年华的向往，也许是引发他对君臣关系的类比和联想，也许倍增华年不再的感慨和喟叹，也许是对人生哲理的一种思索和领悟，作者并未言明，却留下了丰富的回味、想象的空间。

下阙写人，描述墙外行人对墙内佳人的眷念及佳人的漠然，让行人愈加惆怅。在这里，“佳人”即代表上阕作者所追求的“芳草”，“行人”则是作者的化身。词人通过这样的一组意象的刻画，表现了其抑郁滞重终不得排解的心结。

纵观全词，词人描写了春天的景，春天的人，而后者也可以算是一种特殊的景观。词人意欲奋发有为，但终究未能如愿。全词真实地反映了词人的一段心路历程，于清新中蕴涵哀怨，于婉丽中透露惆怅，意境朦胧，韵味无穷。

 2023年6月6日5时3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