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杜甫写有一首名诗《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诗曰：“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诗的大意是，剑门关外，忽传喜讯，官军收复河南河北一带。高兴之余，泪水沾满了衣裳。全家欣喜若狂，回看妻子儿女，也已经一扫愁云。随手卷起诗书，老夫想要纵酒高歌，结伴一起返回故乡。我的心早已飞走了，亟欲返乡回家。那么，就从巴峡穿过巫峡，再到襄阳直奔洛阳。

闻：听说，官军：指唐朝的军队。剑外：剑门关以南，这里指四川。蓟北：即河北，泛指唐代幽州、蓟州一带，是安史之乱的起源地。涕：眼泪。这是痛定思痛、喜极而悲的眼泪。却看：回头看。妻子：妻子和孩子。愁何在：哪还有一点的忧伤？愁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漫卷：胡乱地卷起。意思是说书也无心看了。喜欲狂：高兴得简直要发狂。白日：一作“白首”。放歌：放声高歌。须：应当。纵酒：开怀畅饮。青春：指明丽的春天景色。即：即刻。巴峡：巫山入巴东县为巴峡。一说指巴县（今重庆市巴南区）一带江峡的总称。巫峡：长江三峡之一，因穿过巫山得名。便：就。襄阳：今属湖北省襄阳市。洛阳：今属河南省洛阳市。

《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作于唐代宗广德元年（763）春天。宝应元年（762）冬季，唐军在洛阳附近的衡水打了个大胜仗，收复了洛阳和郑（今河南省郑州市）、汴（今河南省开封市）等州，叛军头目薛嵩、张忠志等纷纷投降。第二年，史思明的儿子史朝义兵败自缢，其部将田承嗣、李怀仙等相继投降，至此，持续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乱”宣告结束。杜甫是一个热爱祖国而又饱经战乱的诗人，当时正流寓梓州（今四川省三台县），过着流浪动荡的生活，听说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后，遂以饱含激情的笔墨，写下了这首诗。

杜甫在这首诗下自注：“余田园在东京。”诗的主题是抒写忽闻叛乱已平的捷报，表达急于奔回老家的喜悦。后代诗论家都极为推崇这首诗，清代诗评家浦起龙赞其为杜甫“生平第一首快诗也”（《读杜心解》）。

首句起势迅猛，恰切地表现了捷报传来的突然。诗人多年漂泊“剑外”，备尝艰苦，想回故乡却不可能，就是由于“蓟北”未收复，安史之乱未平定。如今“忽传收蓟北”，惊喜的洪流，一下子冲开了郁积已久的情感闸门，令诗人心中翻江倒海。次句“初闻”紧扣“忽传”，“忽传”说明捷报来得太突然，“涕泪满衣裳”则以形传神，表现出喜极而悲、悲喜交集的真实感情。然而，痛定思痛，诗人回想八年来熬过的重重苦难，又不禁悲从中来，无法抑制。可是，这一场浩劫，终于像噩梦一般过去了，诗人可以返回故乡了，人们即将开始新的生活，于是，又转悲为喜，喜不自胜。

颔联以转作承，落脚于“喜欲狂”，这是喜的最高境界。“却看妻子”、“漫卷诗书”，这是两个连续性的动作，带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当诗人悲喜交替，“涕泪满衣裳”时，自然想到多年来同受苦难的妻子儿女。“却看”，即“回头看”。“回头看”这个动作极富意蕴，诗人似乎想向家人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其实，无需说什么了，多年笼罩全家的愁云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亲人们都不再是愁眉苦脸，垂头丧气，而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亲人的喜反过来增加了诗人对喜，诗人再也无心伏案了，随手卷起诗书，打算立即返回故乡，并与众人共享胜利的喜悦。

颈联就“喜欲狂”作进一步抒写。诗人越想越兴奋，不禁放声高唱起来，还要借酒来表达他满怀的欢乐。想到现在严冬已经过去，春光明媚，正好可以与逃难的乡亲们结伴还乡，就更加心旷神怡了。“白日”，有的版本作“白首”，“白首”只是点出人到老年，而老年人难得“放歌”，也不宜“纵酒”，故所，还是写成“白日”为好。如今既要“放歌”，还须“纵酒”，正是“喜欲狂”的具体表现。“放歌”“纵酒”都是语气很重的字眼，“须”字也一样。用这些明快而果断的语言来描写当时那种极端狂喜而豪爽的心态，是再恰当不过了。出句写“狂”态，对句则写“狂”想。“青春”指春天的景物，春天已经来临，在鸟语花香中与妻子儿女们“作伴”，正好“还乡”。诗人想到这里，自然显现“喜欲狂”了。

尾联写诗人“青春作伴好还乡”的狂放，身在梓州，而弹指之间，心已回到故乡。诗人的惊喜达到了高潮，全诗也至此结束。这一联，包含四个地名。“巴峡”与“巫峡”，“襄阳”与“洛阳”，既各自对偶（句內对），又前后对偶，形成工整的地名对。而用“即从”“便下”绾合，两句紧连，一气贯注，又是活泼顺溜的流水对。再加上“穿”“向”的动态与两“峡”两“阳”的重复，文势、音调，迅疾有如闪电，准确地表现了诗人想象的驰骋。“巴峡”“巫峡”“襄阳”“洛阳”，这四个地方之间都有很漫长的距离，而一用“即从”“穿”“便下”“向”贯穿起来，就出现了“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的飞速转换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地从读者眼前一闪而过。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诗人既展示想象，又描绘实景。从“巴峡”到“巫峡”，舟行如梭，所以用“穿”。出“巫峡”到“襄阳”，顺流疾驰，所以用“下”。从“襄阳”到“洛阳”，已经换走陆路，所以用“向”，用字高度准确。

全诗感情奔放，痛快淋漓地抒发了作者无比欢欣的心情。除了第一句叙事点题外，其余各句，都是抒发诗人忽闻胜利消息之后的喜悦 之情。诗人的思想感情发自胸臆，奔涌直泻。

 2023年4月25日19时2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