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被列入部编小学六年级上教材《古诗词三首》的孟浩然诗歌《宿建德江》，是一首非常出名和耐读的古典诗歌作品。诗曰：“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首小诗，是孟浩然于公元730年（唐玄宗开元十八年），离开家乡奔赴洛阳赶考，不中，遂漫游吴越，借以排遣仕途失意和郁闷时写下的，与“向夕问舟子，前程复几多。湾头正堪泊，淮里足风波。”的五言绝句《问舟子》，是同一时期的作品。

建德江：指新安江流经建德（今属浙江）西部的一段江水。移舟：划动小船。泊：停船靠岸。烟渚：指江中雾气笼罩的小沙洲。烟：一作幽。渚：水中小块陆地。《尔雅.释水》：“水中可居者曰洲，小洲曰渚。”客：指作者自己。愁：为思乡而忧思不堪。野：原野。旷：空阔远大。天低树：天幕低垂，好像与树相连。月近人：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好像与人相近。

这首诗的大意是，把船停泊在烟雾弥漫的沙洲旁，日落时分，新愁又涌上了心头。原野无边无际，远处的天空似乎比近处的树林还要低。江水清澈，明月倒映在水中，与人更为亲近。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写的是四野茫茫，江水悠悠，明月孤舟的景色。那羁旅的惆怅，故乡的思念，仕途的失意，理想的破灭，人生的坎坷，全部都起伏在诗人的心坎上。

这是一首刻画秋江暮色的诗，是唐人五绝中的写景名篇。作者的一叶扁舟停靠在烟雾弥漫的江边，不禁想起了已经逝去的缥缈往事，因而，以舟泊暮宿作为自己的抒发感情的归宿，写出了作者极为惆怅的羁旅之思。

首句“移舟泊烟渚”中“移舟”，就是移舟近岸的意思。“泊”，这里有停船宿夜的含义，全句即谓行船停靠在江中的一个烟雾朦胧的小洲边，这一方面是点题，另一方面也为下文的写景抒情作了精心的铺垫。

次句“日暮客愁新”，“日暮”显然与上句的“泊”、“烟”有联系，因为日暮，江面上才水雾濛濛，同时，“日暮”又是“客愁新”的原因。“客”是诗人自指。若按旧日作诗的所谓起、承、转、合的格式，这第二句就将承、转两重意思揉和在一句之中了，这也是少见的一格。为什么“日暮”会撩起“客愁新”呢？人们可以阅读《诗经.王风.君子于役》：“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埘：shi音，上声。意思是在墙壁上打洞做成的鸡窝。

接下去，诗人以一个对句描写景物，似乎要将一颗忧愁的心化入那空旷寂寥的天地之中。所以清代诗论家沈德潜说：“下半写景，而客愁自见。”

第三句，写日暮时刻，苍茫一片，旷野无垠，放眼望去，远处的天空显得比近处的树木还要低，“低”和“旷”是相互依存、相互映衬的，因低而旷，因旷而低。

第四句，写黑夜已经降临，高挂在天上的明月，倒映在澄澈的江面上，与舟中的人是那么地接近，“近”和“清”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映衬的，因近而清，因清而近。“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种极富韵味的景色，只有人在江波舟楫之中才能领略得到的。诗的第二句就点出“客愁新”，这第三、四句好似诗人怀着愁心，在这广袤而宁静的宇宙之间，经过一番上下求索，终于发现了还有一轮孤月此刻与他是那么地亲近。寂寞的愁心似乎寻得了一丝慰藉，诗也就嘎然而止了。

然而，言虽止，意未尽。“遑遑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扁舟泛湖海，长揖谢公卿。且乐杯中物，谁论世上名。”（孟浩然《自洛之越》）。诗人曾经带着多年的准备、抱着殷切的希望，奔赴京城长安赶考，却名落孙山，只能怀着一腔被弃置的忧愤，南游吴越。此刻，他孓然一身，面对着这四野茫茫、江水悠悠、明月孤舟的凄清景致，那羁旅的惆怅，理想的幻灭，人生的坎坷......千愁万绪，不禁纷至沓来，涌上了心头。“江清月近人”，这种画面的背后却是诗人无尽的愁心，这种愁心已经随着江水滔滔滚滚地流入了思潮翻腾的海洋。“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孟浩然的这一首佳作正是在这种情景相生、思境和谐的“自然流出”之中，显示出一种风韵天成、朴质素恬、淡中有味、含而不露的艺术美。

此诗先述羁旅夜泊，再叙日暮添愁，然后写到宇宙广袤宁静，明月伴人亲近。一隐一现，虚实相间，两相映衬，互为补充，构成了一种特殊而玄妙的意境。诗中虽只有一个愁字，却把诗人内心的哀怨忧伤摹写得淋漓尽致，然野旷江清，泠肃秋色，却依然历历在目哉。

2023年3月28日6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