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成坠             

冬暄，指的是，冬季阳光温暖。出自东晋末年陶潜《赠长沙公》，诗曰：“於穆令族，允构斯堂，谐气冬暄，映怀圭璋。”

冬暄，展开来讲，可以说成“冬日负暄”。冬日负暄的意思是，冬天受到日光照晒取暖。这一成语来源于一则向君王敬献忠心的典实，出自《列子.杨朱》：“昔者，宋国有田夫，常衣缊黂，仅以过冬。暨春东作，自曝于日，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绵纊狐貉。顾谓其妻曰：‘负日之暄人莫知者。以献吾君，将有重赏。’”这段文字的意思是，从前，宋国有一个农夫，经常穿乱麻破絮，勉勉强强地挨过寒冬。到春天耕种时，农夫在太阳下曝晒，竟然不晓得天下还有高屋暖房、丝绵绸缎、狐皮貉裘。回头对妻子说：“背对太阳，暖和极了。别人都不知道，我去告诉君王，一定会得到厚重的奖赏。”

这则故事的哲学寓意在于，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是社会存在的反映。一个人具有什么样的社会意识，是受到社会生活制约的，也与他的社会地位、生活环境和所受的社会教育等密切相关。这个农夫有这样的想法，完全是由他的社会地位、生活环境和所受的社会教育等社会存在决定的。

古人对冬日负暄尤为钟爱。如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负冬日》，诗曰：“杲杲冬日出，照我屋南隅。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初似饮醇醪，又如蛰者苏。外融百骸畅，中适一念无。旷然忘所在，心与虚空俱。”再如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曝日》，诗曰：“冬曦如村酿，奇温止须臾。行行正须此，恋恋忽已无。”

在中国北方的乡间，冬日晒太阳现象很多，俗称“晒暖儿”。上海地区也有此类现象，不少老人会聚集在一起晒太阳，他们称之为“孵太阳”。每到冬日，太阳出来暖洋洋，一些老人就会团坐在一块儿，边“孵太阳”，边聊家常。有的地方也把它叫作侃大山，开大道，吹牛皮。而，古代汉语则把“晒暖儿”、“孵太阳”，叫作“负暄”，这是那时候农夫农闲时最好的消遣方式，也是一大乐事和美事。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老人们总喜欢团聚在一起，戴着海乌绒的帽子，穿着厚实的棉袄，脚蹬一双自做的棉鞋，眯虚着双眼，双手插进袖管里，让温煦的阳光尽情地照射在身上，暖暖的日头晒得浑身暖和和的。

冬天“晒暖儿”或“孵太阳”的地方也是有讲究的。北方的农村最好的去处，除了麦秸垛旁，就是向阳背风的南墙根了。南方城市里的老人，最喜欢到公园绿地，坐在大树旁的长椅上。老人们吃罢早饭，把碗一放，就开始往麦秸垛、南墙根、公园绿地集中了，斑驳的土墙是最舒适的天然靠背，来得早的，当仁不让地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晚些到的，没有麦秸垛、南墙根可以靠了，也没有长椅可以坐了，干脆找棵树靠着，把双手往棉袄袖管里一插，眯缝着双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任由暖和的阳光亲热，一直晒到浑身上下起热发痒，脑油沁出，才把手从袖筒里掏出来。继而，又将手伸进棉袄里恣意抓挠，抓挠到最后只剩下脊梁上用手够不到的地方，于是，老人便会喊来在一旁玩耍的孩子帮忙挠痒。这些孙辈的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站在老人身后，把冰凉的小手伸进老人的棉袄里，老人一点也不嫌凉，不住嘴地发出指令，指挥着孩子把手在脊背上来回搔痒，直挠得老人咧着嘴连呼“好了！好了！”孩子的小手才从温热的棉袄里抽出来。

冬暄，于我而言，已经是过去式了。许久没有去过公园绿地“孵太阳”了，不知道，今日“冬日负暄”的滋味了。何时，趁着阳光温暖和煦，再作冬日负暄，获得一回美好的享受。

2022年11月18日14时5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