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云剥逗斜明——杨诗欣赏之一百
标签:
文化 |
文/朱成坠
南宋孝宗淳熙七年(1180年)春,这一年正月初五,杨万里先生从家乡出发,赴提举广东常平茶盐任。一路上,饱览山光水色,写了很多优美活泼的纪行状景诗。有一组三首诗,即是途径吉州万安时所作。万安位于江西省的中南部,属于现今吉安市的南缘。
组诗《万安道中书事》,其一曰:“玉峰云剥逗斜明,花径泥干得晚行。细细一风寒里暖,时时数点雨中情。”
其二曰:“携家满路踏春华,儿女欣欣不忆家。骑吏也忘行役苦,一人人插一枝花。”
其三曰:“桃花薄相点胭脂,输与梨花雪作肌。只有垂杨不脂粉,缕金铺翠衬腰支。”
其一诗,前两句的大意是,傍晚时分,缭绕在青山之间的云雾渐渐散开了,夕照的余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小路上满是山花烂漫的景象,雨过之后,路上的泥土也干了,趁着斜阳还在,刚好还能赶上一段路程。
剥:剥去,剥开,即拨去、拨开的意思。逗:贯通、穿过的意思。
后两句的大意是,行路山中,只觉得不时地有一丝丝的微风拂面,虽然,带着些许的山中寒意,但,这已然是春风了,吹面不寒,还带有几分暖意。山里天气阴晴不定,尽管雨云散去,已见夕阳斜晖,但,还是时不时地落下几滴雨,真称得上是“雨中晴”了。
在这首诗里,诗人运用灵动之笔,描绘春天行路山中所见的美景。诗的第一句,写天光、玉峰,写出了山间的青翠欲滴之色,又有云雾缭绕其中,更显妩媚妍丽。写云开,用一“剥”字,非常新鲜,写出了山云逐渐消散的样子。第二句,写山路,“花径”二字点出了烂漫春色,“泥干”暗示出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春雨,山花经过滋润,更显娇艳。诗的后两句,写春季本是乍暖还寒的季节,而且,山中气候更是变化无常,山风拂面,让人感觉这风,混合了山风的凉意和春日的暖意。分明可以看见夕阳,但时不时还有数点小雨落下,也不知该说这是雨还是晴。其实,冷暖阴晴不仅仅是客观气候,也能反映出人的心情。诗人走在万安道中,心情是愉悦的,这里写的“寒里暖”、“雨中情”,最终还是落在“暖”和“晴”二字上,使得全诗带上了愉快温和的基调。
其二诗,则着力描绘诗人一路行程。本来乏味无聊的跋涉,在诗人的笔下,仿佛成了一次愉悦的春游,这并非是有意要苦中作乐,而是,本身就透露出无尽的自然天真、活泼清新,这也是诚斋先生诗的特色之一。
前两句的意思是,我虽然携家带口赶路,却好像是全家外出春游一样,路上百花绽放,春意盎然。随行的小儿女顽皮地嬉闹,在这山路上,或摘野花,或追逐游戏,自得其乐,毫无忧虑,并不吵闹着想要回家。春华,即春天的花。
后两句的意思是,不仅小儿女们欣欣然,乐在其中,就连随行的骑吏也忘记了跋涉的辛苦。这赶路的一行人竟都像小孩子一样,每个人的头上都插着一枝花。骑吏,出行时随侍左右的骑马吏员,杨万里先生是在赴任途中,所以,有骑吏护送。行役,古代指因服兵役、劳役或公务而出外跋涉的人。
如果说这一首诗给人一种山中春景醉人的感觉,那么,第二首诗仿佛让人听见诗人一行的笑语欢声。单看诗的前两句,诗人全家外出,满目芳菲,景色鲜明,儿女一边走,一边在花丛中,嬉戏打闹,把家都忘记了,这真给人一种春游的错觉。实际上,儿童大多耐不住烦闷,在路上游戏,也不足为奇。诗的后两句,却见出诚斋诗的特色来,成人也带着孩子气,不论老少都在头上插花,这并不是彰显风流的名士气,而是人们似乎回归了天真和童趣,给人以自然朴实的快乐,这种场景在其他诗人作品中是非常罕见的。
其三诗,时值春暖花开之际,桃花烂漫地开放。但是,由于桃花的颜色比较淡薄,与梨花雪白的肌肤相比,就逊色得多了。需要略抹胭脂,稍加打扮,才更为好看些。只有垂杨不需要施敷粉黛,就能够显出自然美,柳条像金条,柳叶像玉钗,这一切都能很好地衬托出它们的纤细腰肢。
这首诗,描写的纯粹是桃花、梨花及杨柳这三样花木,拟人化的笔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出神入化。诚斋先生绝对是描写自然景物的高手,绘声绘色,活龙活现。在这方面,竟然到了世间很少有人可以与之比拟的程度了。吾侪佩服景仰到了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的地步,所谓“诚斋体”,真的是名不虚传,当之无愧。
山水是古典诗歌中的非常重要的题材,很多大诗人也以山水诗著称,如陶渊明、王维、孟浩然,都特别擅长山水诗,杨万里先生的山水诗却能写得独具面貌,在山水题材上开拓出一片新天地,其原因在于他有一个恬然活泼又平易近人的精神内核,同时,又构建了一个具有生命灵性,有知觉有情感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中,虚伪和做作都被剔除了,人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变得像儿童一样纯净淳朴,于是,不论是骑吏,还是年过半百的诗人自己,竟然都头插野花,怡然自乐,而,读者也可以从阅读中,享受到这种轻松悠闲、不同凡响的乐趣。
2022年6月13日18时50分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