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志略》《海国图志》比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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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沈 栖
1840年鸦片战争使近代中国第一次出现外部环境的巨变,英国人的坚船利炮打开了闭关自守的中国大门,有识人士开始“开眼看世界”。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国相继问世两本“看世界”的奇书:魏源的《海国图志》和徐继畲的《瀛寰志略》。
笔者已有《<</span>海国图志>在当年的命运》一文对魏源的巨著做了评价,本文着意它与《瀛寰志略》的比较。
徐继畲是道光年间的朝臣,在福建任职多年,并曾以福建布政使的职务驻守厦门,负责办理通商事务,后升任福建巡抚。《瀛寰志略》自序云:它“参以陈资斋《海国见闻录》、七椿园《西域闻见录》、王柳谷《海岛逸志》、泰西人《高厚蒙求》诸书”。该书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出版(晚《海国图志》6年),全书10卷,约14万字,附地图42幅。
就世界地理的阐述而言,《海国图志》明显逊于《瀛寰志略》。前者虽然列数了对地球各洲的名称,但不相信欧、亚、美、非、澳的分布,仍以“东神胜洲、南赡部洲、西牛货洲、北俱庐洲”的佛教说法为准。而《瀛寰志略》则以“中国之外有九大洲,有大瀛海环之”为立论,比较系统、清晰、准确地介绍了近八十个国家和地区的位置、历史、文化、风土人情等方面的状况,除了对亚洲、欧洲、北美洲有详尽叙述外,对国人不甚了解的南美洲、大洋洲和非洲也有略述,甚至还列数了欧洲各国的面积、人口、兵力和财政收入。无怪乎,当年《纽约时报》刊文称赞徐继畲“对西方地理政治的熟悉程度,简直令人吃惊”;美国公理会刊物《传教先驱》在显著位置刊发《一部新的中文地理书》作了介绍,并在按语中说“中国一位巡抚,赋有足够的睿智和足够的独立精神。”足见此书的影响力甚于《海国图志》。梁启超说:“当时中国士大夫稍有世界地理知识,实自此始”。徐继畲是以“夷”处于与华夏同等地位的平视眼光看待世界各国,而在魏源看来,无论是“四洲”还是“海国”,都还没有超越中国传统的“天下”概念,西方诸国被列为“天下”边缘甚或以外的范畴。
客观地说,《海国图志》花了不少篇幅介绍了英、美等国的政治制度,如英国的“巴厘满”(议会)、“五爵会议”(上议院)和“乡绅会议”(下议院)以及美国四年一选的总统制,但魏源更多的还是认为中国在文明教化、典章制度上仍是世界中心,“狄夷”仅在形而下的“器物”层面尚有所长,中国可以师法,所以对其先进的制造轮船、火炮、望远镜之术,练兵、养兵之法有专门介绍,甚至明确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理念。如果说《海国图志》立意在师“夷技”,那么,《瀛寰志略》则旨在师“夷制”。后者除了盛赞欧美诸国“长于制器,金木之工,精巧不可思议”、“铸造之工,施放之敏,殆所独擅”等器物层面的优势,其高明之处在于徐继畲通过对西方政治制度的认识,竭力探讨西方国家兴衰成败的原因,这些论述不止是篇幅远多于《海国图志》,更在于评骘的精辟到位和分析的切中肯綮。如断言近代英国政治制度已为欧洲许多国家所效仿,“乃天下所趋也”。
值得一提的是,《海国图志》和《瀛寰志略》都看到了西方强国的近代化打破了世界各地的隔绝状态,造成世界格局的大变化,前者焦虑于中国的“受辱挨欺”,而后者则是更多意识到其进步性的一面。徐继畲指出:“中国求隔绝而不能,唯有和夷通商,休养生息”。他陈述西方列强在利益驱动下盘剥中国的事实,也指出欧风东渐给中国经济繁荣带来的客观促进作用:“欧罗巴诸国东来,据各岛口岸,建立埔头,流通百货,于是诸岛之物产,充溢中华,而闽广之民,造舟涉海,趋之若鹜。”这实际上是彰显出中国走向对外开放的近代化道路的必要性。
对西方民主精英人物的介绍,是《海国图志》的一个缺项。《瀛寰志略》不仅对建国不久的美国政治制度高度赞誉,还在中国首次评价和推崇美国开国领袖华盛顿的卓然功绩。那块镌刻着徐继畲称颂“华盛顿,异人也”的石碑,经由传教士丁韪良推荐,于1853年作为中国人的礼物远涉重洋,运到美国首都,至今仍镶嵌在华盛顿纪念碑的内壁。
这两本书在中国当年的命运则颇为相似:都被世所不容,保守派、顽固派甚至斥责作者为“卖国贼”,被目为“轻信夷书,动辄铺张扬厉”而禁,或指责“替夷狄张目,自视卑微”,或抨击“张外夷之气焰,损中国之威灵”,或贬为“轻重失伦,尤伤国体”,或断定“此则与天朝体制不合,断不可行”,连曾国藩也认为徐继畲此书“颇张大英夷”。作为“开眼看世界”的先驱,徐继畲后被戴上“妥协”“投降”一类帽子而被罢免福建巡抚,留京任太仆寺少卿(类似副弼马温的闲职),适如自云:“在闽藩任内,偶著《瀛寰志略》一书,甫经付梓,即腾谤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