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春日，时逢清明！客居在外，百感交心。想去年，老人尚在言笑；到今日，已是阴阳相隔！逢这百家祭祖之时，独飘在外；想起爷爷遗容，甚是痛心。我不能给坟上添把土，不能在坟前化纸张，不能亲手上柱香，没法跪下磕个头！爷爷，您就怪怪我这不孝的孙吧！

    想那是去年六月，高考初过，成绩未公之时。孙儿辞城回村，您煞是高兴。半生为师的您，桃李虽，未满天下；但足以，遍及乡邻。却因年代动荡，只两子，一子文盲，一子送人！个中痛楚，独有您一人知晓。见我高考已完，感觉还好，您很是高兴。那一晚，咱爷孙两彻夜长谈。您将祖宗留下的书托付给了我；您把不少的不放心说与我听；您还说，要再活几年，帮着我爸供我念大学！那晚的话我至今记得。您说没让我爸读书是您一生的遗憾；您说当年把我叔叔送人实属无奈；您说我大姑当年是有机会出去的；您说我小姑已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您就放心了；您说如果今年我考若上大学，这辈子，死了也值了！······

    那晚咱谈了好多好多！孙儿听得很细很细！好像已到子夜，咱爷孙才相继睡去！

    第二天，天气甚好。奶奶将家里积沉下的赃物都拿了出来，乘着这好天，乘着我这个有些力气的孙子，赶紧洗了！您在一旁要帮忙，奶奶没让，我也说不用。您也没在说什么，拿了一小凳，就坐在了院里！边洗衣服的我还边看着您，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要是往年，您这会估计还没法下炕，如今这病中的身板却越活越硬，谁遇着，都会非常高兴。院里走进一年轻人来，是外地人的养蜂人。枣花开的很好，村里前后来了不少养蜂人。您笑着，招呼年轻人坐下，聊了开来！您说“现在要买瓶真蜂蜜可真不易呀”。年轻人笑着说，“没事，过两天我送您一瓶。”就蜂蜜的真假问题，您与这小伙子聊了开来!那种蜂蜜好？什么蜜是什么颜色的？那些蜜结晶，那些蜜不结？······。

    晚饭后您睡了一觉，粗心的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与您常在一起的奶奶却看出了端倪。您的心脏病有犯了，呼吸不畅以使您满头是汗。您总是这样，病犯了，一声不吭，自己找药，吃了缓会儿就好了！因为这是常见症状，我没怎么在意，只是立马给您把急救药服下，待有所缓，又打了一针。那晚，我陪您一直守到12点。您说好多了，让我睡吧！我就真的睡了，倒下就着！

    半夜三点半的样子，我被奶奶叫醒。醒来时，我就感到不对了，因为这么快的连续两次发病是很少见得。立马起床的我，又重复了一次昨晚的程序。这次给在城里打工的爸爸，姑姑们打了电话，让他们叫辆救护车！您对我说，“躺着不舒服，把我扶起吧，坐会儿。”我问您呼吸顺些了吗？您说好多了！奶奶在收拾准备住院的东西，我爸爸和姑姑都准备启程了，我正在用手不断的顺着您的背，您却一声未语的倒向我的怀里！大喘了几口气，就闭上眼睛。真的，那时我完全愣了！是奶奶说：“这下是不顶事了。”我将您放平，给您不断的人工呼吸；奶奶一直跟我说，不用了，不顶事了，可我真的不信。最后是奶奶将我拉开，我注视着您，您睡的那么安详，您睡的那么自然，您一定会有话跟我说！但好久、好久您多没有开口。孙儿我那时的眼里没有泪水，真的！到现在我也不知为什么！像神丢了一样，走出了这间窑，走进了另一间屋。和着衣躺下，眼望着黑乎乎的窑顶渐渐变亮。慢慢的，我的耳朵里有了车停的声音，有了爸爸的哭声，有了妈妈的，有了姑姑的！让我惊喜的是还有弟弟，我那时好像笑了，弟弟也长大了！

    我的脑海里不停的重复昨晚的画面。我应该昨天下午就给爸爸打电话！昨晚是不是您在骗我，让我早点睡，其实您根本没缓过来！刚才给您吃药时，我是不是弄错了！······

    几天的丧礼，全家人都很忙。我四爷爷说：“16岁就病的要命的人，活了71，积下德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记得一次我和您去医院检查时，就听到两个护士惊奇的说：“这老汉还活着！”当然，您对死也看的相当淡然。您说，您全身都是病，能活着，是病养着病。您的脚，当年因为公事出国毛病，没好测底；您的手上有关节炎，对此您曾戏说：“这像我一样，蜕皮的关节炎才是真正的关节炎”；您的眼睛是白内障，看东西模模糊糊；您的腹腔中几乎就没有健康的一件内脏。我记得您说过：“是孩子们不愿我死，其实我死了比活着要好的多。”

您这下是真走了，谁也没想到，病了一辈子的您竟能这么利利索索的走。我听到有不少老人都在说您命好，没多受罪就走了！葬礼上，我看到不少不相识的人送来的挽幛、花圈。有您的故旧，有您的学生。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德高望重”。

    今天是您走后的第一个清明，求学在外的不孝孙就不能回家上坟！您一定要见怪，孙儿的心里真的过不去！一大早，我便买了些香纸，徒步往北走了很远。一直走到没什么人，没多少树的荒地。用树枝画了不小的一个圈，中间用手堆了个坟。向着咱家的方向跪下，焚了香，化了纸，实实的向西磕了N个头。

孙子想您祭空坟，千里之外拜恩情。

若真有灵请显圣，梦中重遇您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