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与友人往湖北通山九宫山游玩。车行四个多小时后，终于登上1567米主峰铜鼓包，只见云雾迷茫，遮天蔽日。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仍是一头雾水，莫辩东西，来此之前还期望能登高望远，瞬间兴致大减。无奈，只得前往第二个目的地——闯王陵。心想，既然看不到壮景，只有看看英雄罢了，否则就虚此一行了。

http://s5/mw690/002DZTMnzy7o6QCKkU4d4&690

    按GPS指引，沿着山间公路辗转车行近两小时，下午五时，终于来到闯王镇高湖村。闯王陵旅游景区大门前，只见一守门人、一售票员，并无任何游客，我竟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购了门票，走进景区，一尊李自成跨马驰骋巨型铜像屹立眼前，颇为震慑人心。“好家伙！”心里有点激动起来，之前的沮丧和疲惫一扫而光。

http://s11/mw690/002DZTMnzy7o6QXdhtUca&690

铜像左面是一幢依山而建的宏伟现代礼堂式建筑，很吸眼球，据守门人介绍是湖北省旅游公司投资2亿元建造的全国廉政警示教育基地之一——“闯王文化园廉政教育基地”。见其巍峨堂皇，想进去看一看。守门人立刻阻止，说只对领导干部反腐倡廉开放，游客免入。

铜像右面是陵区，依山而建，看上去并不宏伟堂皇。拾阶而上，依次是；闯王陵牌坊、闯王墓、李自成陈列馆、李自成殉难处等。皆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建。

在陵区入口显眼处，又看见了一块石碑，分刻现代郭沫若先生的两段文字，一段是“关于李自成死难地点的问题”，一段是“李自成墓题词”。

http://s11/mw690/002DZTMnzy7o6QOIi9k4a&690

出于职业的习惯，我仔细阅读了前一段文字：“1955年湖北通城县将修建传说死于通城九宫山的农民英雄李自成的墓，曾约我为该墓题词。钟龙保先生将这一事件的经过在《光明日报》‘史学’双周刊第78期（1955年3月15日）上作了介绍，并附有新墓照片。近据《历史教学》编辑部、湖北师专历史系、武汉大学历史系及金毓黻先生的考评，认为李自成死难地点应为湖北通山县，而非通城县。这一考证，确有实据，是可以信赖的。我为通城县李自成墓所作的题词，及在《甲申三百年祭》中说李自成‘牺牲于湖北通城九宫山’都是根据旧有的传说，应予以注销并改正。现由《历史研究》编辑部将《历史教学》编辑部等的考证材料汇集发表，以供参考。郭沫若”。根据这段文字，我立刻联想到当代学界围绕李自成死难地点的争论。

其实，历史上最初确定的李自成死难地点并非通山九宫山，而是相邻的通城九宫山，其主要依据为《明史李自成传》所载：“自成走咸宁、蒲圻，至通城，窜于九宫山。秋九月，自成留李过守寨，自率二十骑略食山中，为村民所困、不能脱，遂缢死。”郭沫若1944年撰写的《甲申三百年祭》采用了此说。据说在清代，通城九宫山下曾存有李自成的墓，1955年通城县曾拨款修缮此墓，并请郭沫若先生为之撰写墓名和墓志。

但一年以后，有学者提出反对意见（据说始作俑者乃通山一小学教师），认为通城九宫山李自成的墓为假，真正的墓在通山九宫山，其主要依据康熙年间费密《荒书》所载：“自成亲随十八骑，由通山县过九宫山岭即江西，山民闻有贼至，群登山击石，将十八骑打散，自成独行至小月山牛脊岭，会大雨，自成拉马登岭，山民程九伯者，下与自成手搏，遂辗转泥潭中，自成坐九伯臀下，抽刀欲杀之，刀血渍又经泥水，不可出，九伯呼救甚急，其甥金姓以铲杀自成，不知其为闯贼也。”

两段史料相比，《明史》是正史，《荒书》是野史，但年代早于《明史》，其中的叙述也较《明史》详尽，还出现了“程九伯及外甥金某”，有点小说的味道。但两者共同之处在于都有“九宫山”。而蹊跷的是，如今，通城和通山竟各有一座“九宫山”，究竟是哪一座九宫山，常人很难识别。

但郭沫若先生据此改变了自己的观点，公开声明采纳了通山说，否定了通城说。郭沫若先生是史学泰斗，一言九鼎，官方也只有附和，并认定其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问题是，郭先生这一改，导致了现在湖北有两个李自成墓的尴尬局面。一个在通城县，一个在通山县，两个县的官商文人至今为此争个你死我活，不肯相让。难怪通山闯王陵景区将郭先生的声明勒石公示，以正视听。究其原因，终离不开一个“利”字。

鄙人以为，倘抛开“利”字，仅从学术立场分析，其根本原因还在于史料的真伪。我一直认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史料的真实性存在着许多不确定因素，有许多史料有待于考古材料的印证，切不可盲目相信。譬如南昌古代地方志所谓的“灌婴建城说”，就很令人怀疑。或者如杜牧所谓项羽火烧了阿房宫一样，将来必定被考古材料证明是子虚乌有的。

李自成的墓也是如此，仅靠史料来确认是非常困难的，就像南昌的海昏侯墓，原来南昌的地方志一直记载在南昌昌邑乡游塘村，后来却确认在南昌大塘乡观西村，两地相距十多公里。如果没有考古挖掘，后人恐怕永远难辨其真假。

http://s16/mw690/002DZTMnzy7o6R346xV3f&690

   夕阳西下，秋风萧瑟。站在九宫山牛迹岭闯王墓前，感慨万千。想当年，李自成的故事家喻户晓，李自成也几乎成了青少年心中古代第一革命英雄，远远超过了岳飞、文天祥等民族英雄。而今，时过境迁，昔日的英雄墓地如今只有寥寥数人前来参观，而且都是半百老人，看不到半个青少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