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故郡”?“豫章故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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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南昌古今漫谈 |
前些日看了一则新闻报道,几年前南昌市滕王阁景区管理处搞了一次弘扬滕王阁历史文化活动,宣称,凡能当场背诵滕王阁序的游人,可免门票。于是乎,许多大中专学生蜂拥而去,背对着滕王阁门前那篇石刻“滕王阁序”文,大声背诵起来……“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可没料到,一出口,都错了,不对呀,那篇石刻序文上怎么刻的是“南昌故郡”?咦,怎么回事?学生们个个大眼瞪小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学语文课文里明明是“豫章故郡”,怎么到了这里,却变成了“南昌故郡”?是不是刻序文的人搞错了?于是有学生将此事反映到南昌的记者那里,要求记者主持弄清是非。记者赶紧采访有关专家,滕王阁的专家称,是课本搞错了,自古以来,就是“南昌故郡”,而不是什么“豫章故郡”!
事情麻烦了,刻序文的是专家,编课文的更是专家,究竟哪个专家搞错了?
本人看到这则新闻,觉得事关重大。众所周知,滕王阁是南昌旅游的招牌,凡来南昌旅游的都是冲着滕王阁去的,据说,门票收入高达几千万。而滕王阁之所以成为南昌旅游的招牌,全亏了王勃的滕王阁序,而不靠那座不伦不类的仿古建筑。虽然王勃不是南昌人,但他却是南昌人的福星,一千多年来,他的滕王阁序几乎让南昌名扬四海,享誉天下。因此南昌人应该是非常感谢王勃的,不管男女老少,三教九流,凡有些文化的,都能吟上几句滕王阁序,倘若一出口就念错,岂不让外人笑掉大牙?砸了我们南昌人的招牌?
到底是“南昌故郡”,还是“豫章故郡”?作为一个南昌人,出于对王勃的尊敬和感谢,一定要搞个清楚!
于是查了一下有关资料,关于这个问题,历史上大致有三种版本;
一是“南昌故郡”和“豫章故郡”并存的版本;首先是宋代《文苑英华》官刻本。《文苑英华》是继《文选》后我国现存最早的古代诗文总集,历史地位很高,由宋太宗赵炅(939-997)命李昉﹑徐铉等人编纂,主要收集唐代的诗文。南宋孝宗(1127―1194)时周必大、胡柯、彭叔夏校订后刊行,现在流行的即为宋刻本。
据《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载,王勃的滕王阁序原是收入在杨炯作序的《王子安集》中,杨炯序中言王勃平生作文“数百篇”,滕王阁序应在其中。可惜唐本《王子安集》早已亡佚,滕王阁序被收入在《文苑英华》中,其原文是;“豫章(一作南昌)故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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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南昌故郡”版本:现存最早的应该是唐五代王定保 (870-954,南昌人)的《唐摭言》,据《唐摭言·卷五·以其人不称才试而后惊》中记载:王勃《著膝王阁序》,时年十四。都督阎公不之信,勃虽在座,而阎公意属子婿孟学士者为之,已宿构矣。及以纸笔巡让宾客,勃不辞让。公大怒,拂衣而起;专令人伺其下笔。第一报云:“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公曰:“亦是老先生常谈!”又报云:“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公闻之,沈吟不言。又云:“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公矍然而起。
这条史料流传很广,因为《唐摭言》早于《文苑英华》近五十年,是现存最早记载滕王阁序内容的史料,宋《太平广记》、元《唐才子传》等都引用这条史料。难怪宋元明时期许多《滕王阁序》刻本和抄本,如明张燮《王子安集》、清星渚项家达刊《王子安集》都采用了“南昌故郡”。
另外,现存南昌最早的地方志明万历范涞、章潢《南昌府志·艺文志·滕王阁序》刻本,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滕王阁序》刻本等,北宋苏轼《滕王阁序》抄本,明文征明《滕王阁序》抄本等,也都是“南昌故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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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
此写本原本现藏于日本奈良正仓院,载录王勃诗序四十一篇,清末大学者罗振玉等认为该写本“抄于日本庆云四年,相当于唐中宗景龙元年(707),是目前已知王勃著作的最早写本,应是抄录唐写本。”其中滕王阁序首句便是“豫章故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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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一种版本可信呢?
这是一个学术问题,恐怕一下子难以搞清楚。我个人认为,想要明确孰是孰非,至少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其一,必须有非常确实的史料证明。
日本奈良正仓院唐写本的年代最早,离王勃时代仅50年左右,但其真实性仍有待于核实。原因有两个,一,毕竟不是刻本,仅为个人写本,年代又十分久远,存在着许多未确定性。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正仓院写本有几十处与《文苑英华》流行本不同,其中“地接衡庐”写成“镇接衡庐”、“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写成“其运不齐,命途多绪”、“落霞与孤鹜齐飞”写成“落霞与孤雾齐飞”,出入较大。二、原本远在日本奈良,国内仅见影印本,国内专家难以鉴定其真伪故而至今还未得到学界的公认,如人教社2006版高中语文《滕王阁序》注解中仍采用《文苑英华》的说法,“豫章故郡”加注“一作南昌”,说明目前学界并未因此全部否定“南昌故郡”一说。
其二,必须有非常合理的推断。
当然,在没有确实史料证明的情况下,也可以作一些个人推断,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假设的前提是“合乎情理”。
目前,流行一种说法,认为唐代宗当政之后,为了避讳唐代宗李豫的名,“豫章故郡”被窜改为“南昌故郡”(见百度文库)。此说法实际上是有人依据两条史料所作的推断,并未见史料记载,一是《元和郡县图志》载:“豫章,‘豫’字恐后人所增,《通典》云;避代宗讳,止称章郡。”另一条是《旧唐书·地理志》所载:“钟陵,汉南昌县,豫章郡所治也。隋改为豫章县,置洪州,炀帝复为豫章郡。宝应元年六月,以犯代宗讳,改为钟陵,取地名。”这两条史料虽然能证明当时因避讳唐代宗李豫,而将豫章郡改称章郡、将豫章县改为钟陵,但并不能证明当时也将“豫章故郡”改为“南昌故郡”,因为古代避讳并不适用读书作文,《礼记·曲礼上》就云:“诗书不讳,临文不讳。”我个人认为此种说法不合乎情理,倘若天下文章都因避讳而改动,那岂不面目全非?
也有人对王勃行文的情理进行分析和推理,从而认定“南昌故郡”比较合理。如清代南昌人万承苍《书滕王阁序后》就提出:“南昌,自汉迄五代皆县名,未尝为郡。唐乾元二年(759年),置南昌军。元和六年(811年)复废,洪都之称始见。子安时焉得有此?今乃悟古人,行文言地者,必举其县。阁建南昌,若泛言豫章,即不得其实。”万氏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王勃作为唐初“四杰”之首,行文落笔必精心构思,一字不苟。杨炯说王勃的文章“壮而不虚,刚而能润,雕而不碎,按而弥坚。大则用之以时,小则施之有序。”按常理,既然是为滕王阁作序,必然首先要介绍滕王阁所处具体之地——南昌,而且“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之句也是介绍南昌的,因而用“南昌”开头,是符合常理的。
其实,从语义上分析,不管是“南昌故郡”还是“豫章故郡”指的都是豫章郡城南昌县,绝不是“豫章郡”。我个人认为,不妨结合骈文的对偶要求分析一下,“南昌”对“洪都”比“豫章”对“洪都”似乎要更加对称严谨。“南昌故郡、洪都新府”实际上是倒装句,翻译起来应该是“(滕王阁是位于)原来豫章郡的郡城南昌、现在洪州的都督府所在地”,语义很明确,其中“南昌”“洪都”是中心词。“故郡”“新府”是修饰词后置。如果是“豫章故郡,洪都新府”,翻译起来就很费劲了,如许多出版物将“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译成“这里是汉代的豫章郡城,如今是洪州的都督府”,为了表达“南昌县”的意思,硬生生地加了一个“城”字,否则就文不达意了。
但这仅仅是个人推断,不一定合理,决不能代替明确的史料!
古籍的版本异同形成的原因是十分复杂的,同一种书经多次翻刻、传抄,版本繁杂,舛讹丛生,其中人为因素很多,因而确定其真伪是十分困难的,尤其是宋以前的古籍,多为写本抄本,刻本很少,官刻本就更少。就《滕王阁序》而言,目前尚不能轻易断言哪个版本是真是假,唯一的办法就是“尊重历史,求同存异,兼收并用”,因此,《文苑英华》版本还是比较稳妥的,难怪人教社高中语文课本就选用了此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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