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吴邪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明明全身都疲乏得不行，可躺下去之后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怎么也进入不了睡眠状态。闭上眼黑暗里浮现的全是地上那黑色的圈子，还有那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男人。

并不是因为吴邪胆子小，而是在他三岁那年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吴邪整个人的体质就差了不少，连带着也总会有些说不出的诡异直觉。换句话说，就是比普通人对某些超自然现象要更敏感些。

如果吴邪事先知道昨晚是鬼节，他说什么也不会那么晚回来。冲撞了那些烧往阴间的纸钱不说，竟然还撞到了鬼。简直不能更晦气。

翻个了身，吴邪感觉这一觉睡得比没睡更累。眼皮沉重得根本睁不开，身上各处也都酸痛的不行。活像是跑了一夜的马拉松。

真的是撞邪了啊。

虽然闭着眼，但吴邪也能感觉到屋子里的光线。明明是早上，却阴沉沉的像是到了傍晚。看样子外面不是下雨就是阴天，搞得屋子里也满是一股雨水的潮湿霉味。

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吴邪刚想睡个回笼觉，头皮却毫无征兆地开始发麻，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全都冒了出来。

按理来说，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可能是家里有阴魂路过，并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攥着被子的吴邪背对着床外侧，紧闭着双眼等那阴魂离开。可过了许久，背后那汗毛倒立的感觉依旧没有消失，反倒让吴邪更加真切地意识到，背后有人在看自己。

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只要吴邪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一会儿它自己就会走掉。虽然吴邪确实可以感觉到这些所谓鬼魂的存在，但他也只是感觉的到，并不能亲眼看到什么。当然了，除非那个鬼自己想被人看到。

“你倒是快走啊，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好看这么半天的啊。”咬着下唇在心里碎碎念着，经历的次数多了，吴邪也从最开始的恐惧渐渐变成了淡定。但是心里再淡定，生理上那种头皮发麻背后发凉的感觉也没办法消失，这是人对于未知的本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那被人窥视的感觉忽然消失。吴邪在心里松了口气，赶紧闭着眼睛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结果下一秒，他就感觉身上突然多了个死沉死沉的东西，手脚完全没有办法动，整个人都被压住了。

不是吧，大白天的鬼压床。

在心里哀嚎了一声，吴邪继续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心里国骂起来。俗话说鬼怕恶人，往常吴邪被鬼压床的时候都是靠这招自救。把压在身上这个好兄弟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吴邪忽然发现可以说出声音了。

“他娘的还不走？”下意识就把想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吴邪心里一惊，紧接着那压迫全身的感觉便就此消失了。

长舒了口气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吴邪环顾着没什么异状的房间，站起身三两步拉开窗帘让屋子里更亮堂了些。

自从三岁那年病好之后，吴邪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次鬼压床之类的事情。小时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吓得整夜整夜不敢睡觉。长大之后渐渐被压出经验来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基本上会压床的鬼也没什么恶意，就是吓唬吓唬人。要是真想干什么，吴邪哪有命活到现在。而且吴邪平时也会去庙里烧香，身上也戴着开光过的玉佩。所以虽然从小到大惊吓不断，但从没发生过什么危及性命的事情。于是日子久了，吴邪也就习惯了。

以至于，把今早上的鬼压床，一同归结到了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日常里的一部分。

好好的一个周日就这么被搅黄了，回笼觉也没戏了。吴邪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挤了牙膏闭着眼刷牙。可如果此时吴邪睁开眼看看镜子，或许就会对他今早的这番经历更重视些。

 

作为一名程序猿的同时，吴邪也是一名光荣的单身狗。周末这种日子对他来说，就是宅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看视频，要么就是编编程序写写测评。总之，不会出门就对了。

叼着面包打开电脑，昨晚比赛的后遗症让吴邪现在看见塔就犯困。于是没开英雄联盟也没玩魔兽世界，吴邪决定趁着周日去剑网三里看看能不能捡个妹子。

其实吴邪是不爱玩这种打怪升级游戏的，作为一个PVP玩家，吴邪更喜欢魔兽世界。之所以会去玩，主要还是因为听说这游戏堪比相亲网站。不少玩家都从游戏里走进了现实，连小红本都领了。比如吴邪的同事王盟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在他的撺掇下，吴邪也就练了个号。主要就是烧烧点卡看看风景，顺带勾搭勾搭妹子。

登陆了他的藏剑账号，吴邪打开好友列表一看，前些天收的那个七秀徒弟正好在线。正准备问问她要不要带她做任务，吴邪就收到了她的私戳。

“师父，我死情缘了QAQ”

“要不要为师帮你教训教训那小子？”吴邪噼里啪啦地打着字。

“算了吧，做不成情缘也没必要仇杀。师父你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我心里好难受。”

“好，你在哪儿？拉为师过去。”死情缘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看样子，自己这个徒弟怕是认真了。

“咱们开语音说吧，游戏里说不清。”

“好。”收这个徒弟的时候吴邪就加了她QQ，刚把游戏最小化登陆了QQ，桌面上就弹出了视频邀请。吴邪手一动直接点了确认，直到注意到是视频不是语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赶紧掐了重新发语音，窗口里却已经显示出了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了。

“师父，我是秀秀。”视频里的小姑娘红着眼睛说道。

“嗯，看到了。”好久没见到同事以外的异性，吴邪不免有点紧张。“那个，开视频没关系么？”

“嗯，就这么说吧。”秀秀明显是一副心灰意冷只想赶紧吐苦水的样子，不等吴邪再说什么就开始控诉起了那个抛弃了他的大师。

这个小丫头本名霍秀秀，因为名字的缘故所以练了个七秀。她的情缘是个少林，昨晚上还在持国天王殿放了无间长情，结果今儿秀秀就看见那大师带着别的妹子游山玩水去了。于是这个才刚上大学的小丫头气不过就直接说了死情缘，又觉得跟亲友哭诉太丢脸，于是就找了吴邪这个刚拜了不久的师父来说了。

一开始吴邪听着听着还能安慰她两句，毕竟就算是视频，身为一个男人也没办法看着一个小姑娘哭还熟视无睹。但吴邪安慰了半天发现霍秀秀还是钻在牛角尖里不出来，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大师怎么能这样之后，便也没剩下多少耐心。干脆一边开着视频一边窗口化了游戏，三心二意地在游戏里采马草去了。

“师父…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霍秀秀说着吸了吸鼻子，这才算是正眼瞧了吴邪一眼。

“这个，只能说是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吧。”吴邪连碗里都空的，更别提锅了。“你也别太难过了，还会有更好的情缘的。”

“谢谢师父…”差不多算是哭够了，霍秀秀擦擦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笑话我啊。”

“不会的，放心。”正守着马草的吴邪压根就没看视频，只是在嘴上安慰着霍秀秀。

“难怪师父跟我说在游戏里没有师母呢，原来是因为现实里有女朋友呀。”霍秀秀看着屏幕上的那个黑影，轻笑着说道。

“啊？我没有女朋友啊。”吴邪被霍秀秀给说愣了。

“别骗人啦，我都看见了。”霍秀秀一副了然的语气，“安啦，我不会在游戏里乱说的~现实是现实游戏是游戏嘛~”

“不是，你看见什么了？”听着耳机里霍秀秀的声音，吴邪最小化了游戏盯着两人的对话窗口。只见霍秀秀正一脸狡黠地笑着看向吴邪，而吴邪这边的小窗上，正映他满脸的疑惑和惊讶。

“刚刚我看到有人从你背后走过去啊，之前还在你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来着。”霍秀秀莫名地问道，“不是你女朋友么？”

 

从耳机里传出的声音让吴邪从头到脚僵在了原地，缓慢地移动着鼠标把他和霍秀秀的视频窗口调换了一下大小。死死盯着摄像头里照出的景象，除了吴邪的上半身之外，便是他身后卧室的房门以及门后的客厅。整间屋子里除了吴邪，不可能有其他人在。

明明是上午快要十一点的时候，偏偏屋子里的光线因为阴雨显得特别的昏暗。电脑的主机高速运作着，卧室里最清晰的也就只有这嗡嗡的声音。戴着耳机的吴邪听着霍秀秀叫了他两声，却始终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清她在说什么。

“诶，好像真的不是女朋友啊，刚刚没看仔细，原来是个男的么？是师父你的室友？”

紧紧按着鼠标，吴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去看。盯着屏幕上脸色渐渐惨白的自己，他依旧没有找到霍秀秀说的那个人影。

“秀秀啊，你跟我描述一下那人什么样子？”吴邪不由得压低了声音。“穿着什么衣服？”

“诶？师父你怎么了？”霍秀秀也注意到了吴邪脸色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我没看到他的正脸啊，就看到穿了个蓝色的外套牛仔裤，所以一开始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蓝色外套牛仔裤？！

心里猛地一惊，吴邪瞬间想到了昨晚上自己撞到的那个‘男人’。难道是因为昨晚冲撞了他，所以他跟自己回家了么？！

“诶，师父他过来了，好像是在叫你吧？”霍秀秀眼睛一亮，看着那人从客厅里慢慢走来，一步步朝着吴邪而去。

“秀秀我先下了。”慌忙摘下耳机关掉了QQ，吴邪还没来得及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后猛然袭来的凉意便让他不由得僵滞了动作。既然霍秀秀说看到他好几次，为什么之前一直没感觉到他的存在？难道他是故意的？就为了趁吴邪不备然后来个突然袭击？

一片死寂的屋子里连吴邪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屏气静气地在椅子上僵坐了半天，吴邪可以很明确地感觉到背后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寒意。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回头，不管他能不能看到什么，一旦回头肩上的阳火就会熄灭，那样本就体虚的他可能会更危险。

“大哥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跟着我了成不？”在心里给那男人道着歉，吴邪忽然想起早上鬼压床的事儿，说不定也是这家伙干的。“小弟无意冲撞你，这位大哥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邪察觉到身后的寒意已经渐渐消散。心有余悸的他依旧不敢回头，只是站起身侧着走到床边，然后猛地沿着床一溜小跑冲出了卧室。

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吴邪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麻烦了。虽然以往类似的经历不少，但吴邪看到了那个鬼，他还跟着吴邪回了家，确实是第一次。

按着胸口温热的玉佩，吴邪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伸手一抹，额头上也全是冷汗。叹了口气，吴邪郁闷得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警惕地打量了屋子一眼，吴邪走到卫生间门口，干脆连灯都打开了。

也不知道那个男的走了没有，他到底想干什么，不会就因为自己撞了他所以要找我索命吧？可又不是我把他撞死的，他本来就是个鬼了啊。真是的，早知道昨晚就不该出去，太特么晦气了！

打开水龙头接了把凉水往脸上扑着，刺骨的寒意让吴邪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果然是冬天了，水冰得跟刀子似的。头顶上的白炽灯死板地照着这小小的空间，把镜子里吴邪的脸色照得越发惨白。

低下头搓了搓脸，吴邪总觉得这水实在是太冷，从手和脸上一直冷到了心里去了，全身的温度都连带着降低了不少。抬起身子甩了甩手上的水，吴邪眯着眼睛伸手去摸着毛巾，不经意地瞄了镜子一眼。

本已经拿在手上的毛巾因为这一眼颓然掉落在地，吴邪一动不动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心脏像是忽然被狠狠撞击了一下，钝痛伴随着寒冷瞬间蔓延至全身每个角落。

镜子里依旧是吴邪的脸，可本应是眼睛和嘴巴的地方，却变成了三个漆黑的空洞。冰冷的光线照着那空无一物的空洞，显得吴邪脸上余下的部分愈发得惨白。绝望源源不断地从那三个空洞里往外渗出，仿佛下一秒它们就会扩大融合，最终把吴邪整个人吞噬进去。

为什么会这样？！

想要移开视线但吴邪发现他根本做不到，只能死死地盯着镜子里诡异又恐怖的自己。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向眼睛和嘴巴，吴邪明明可以感觉到它们都在，可镜子里的吴邪，却根本连动都没动，没有目光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生命。

周身的温度越来越低，吴邪甚至觉得已经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他瑟瑟发抖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隐约感觉那三个空洞就像是昨晚上那黑色的圈子，要把他深深地吸进去。

正当吴邪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冰凉的镜面伸出了手时，架子上的洗发水忽然间掉在了地上。咚的一声像是打破了什么一般，吴邪眼前一晃，只见镜子里的他虽然面色惨白，却再无异常。

而他的指尖距离触碰到那镜面，只差毫厘。

猛地收回手，狂跳的心脏让吴邪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为什么会在镜子里看到那样奇怪的东西？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不敢在卫生间久留，吴邪捡起地上的毛巾挂好就想出去。可没想到一抬头，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后，赫然站着一个穿着藏蓝色连帽衫的男人。吴邪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真的站在那里。

果然是这个男的在搞鬼！

攥紧了拳头，吴邪正准备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那男人却自己开了口，语气淡漠冰冷，藏在兜帽下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你快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