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虎有狼的年代
文\宙尔
童年的时候,我经常随长辈去舅爷家走亲戚。有很多次听到舅爷村里的人讲述他们祖辈遭遇老虎和野狼的旧事。
老虎洞
我舅爷家在洪山嘴镇小刘营。村子面西,在一个背岗面水的坡地上。那时,村前有一条小河,小河上面近村的地方是一个小型水库。水库是五十年代大兴水利时修的。六七十年代时,仍然一库碧水,波光粼粼。“大包干”后,山林被破坏,今天已经干涸了。水库西边,与坝头隔一个刺槐林遮蔽的小山丘,是一片林木茂密的神秘区域。
人们闲聊的时候总是谈起老虎及那里的一个老虎洞。我对那一片区域感到兴趣,对老虎洞更是充满好奇,总希望去亲眼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因为年龄太小,加上那个地方很少有人去,草茂林深太瘆人,一直没有机会。
一次,祖母回娘家探亲,我是祖母的小尾巴,当然就一起去了。其间,我向表哥们提出要求:一起去看老虎洞。在征得祖母点头和嘱咐后,终于见到了老虎洞的真面目。
我们几人一起,从水坝下小路向西,来到这处神秘区域。这儿,路少人走,越接近树林路越不明显。到近旁,小路已是若有若无。这是两山相夹的一个峡湾。西边的山体是陡峭崖壁,东边是黄土山,中间是小小峡谷。黄土山上覆盖着郁郁青青的树林,松树与刺槐树相杂,刺槐树都比碗口还要粗。峡谷里灌木丛与乔木杂树相间,还有一些弯弯曲曲的葛藤缠绕;早已模糊不清的小路通向幽暗的角落深处。西边的陡壁有几层楼高,在一处沙质崖壁下有一个洞,洞口人把来高,黑洞洞的。表哥们说,里面很大,过去老虎就在洞里住。我们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了一会儿。
还有一件事,记忆特别深刻,我们正看着,寂静的刺槐林里突然走出来一位解放军,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草绿色的军装和领章帽徽都非常鲜亮。我们一看是解放军,一点也没有害怕。他与我们攀谈,他说,要保护好这些树林,既可以涵养水分,一旦有敌人来,也可以隐蔽在树林里打击敌人。说了一会儿话,我们就返回了。但一直感到奇怪:这里比较偏远,怎么会有解放军呢?现在回想起来,猜测他可能是附近村庄探亲回来的,也是来看老虎洞的吧。
回到村里,一位老人家告诉我们:老虎洞那里山体内是纯净洁白的细沙,很早以前,周边十里八村的人盖房起屋,都在那个洞里取沙。后来,有来取沙的人发现了老虎,吓得屁滚尿流,从此再没有人敢取沙了;能走大车的路也渐渐荒芜;山顶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光滑的鹅卵石,这种鹅卵石只有水底里才会有,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山顶上去了?用今天的眼光看,在很久远的地质年代,这里肯定是海洋,经过沧海桑田的变迁,后来才变成了陆地。
老太太遭狼
小刘营这里,靠近光化北山,村庄间隔远,过去山林广大、人烟稀少,自然环境适合野生动物生存。到清代后期,还有虎狼出没。
老虎是在我舅爷的祖父在世的时候出现的。大约是在清末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即清道光、咸丰年间。
这时候不但有老虎,狼更是很常见。光化县很多村里都发生过狼害,不仅牲畜常被狼拖走吃掉,狼伤害人的事件也时有发生。虎狼一般是回避人类,远离人类生活范围的。攻击家畜和人,说明当时人类活动加剧,草食性野生动物开始减少,虎狼在野外食物来源不足,生存环境出现恶化。
老人们讲:有一年夏天,天气非常炎热。村里有七八十岁的老妯娌俩,相约摊上藁荐席子,夜晚睡到外面乘凉。半夜,狼咬死了其中一个老人,拖到了一旁去吃。另一个老人睡得太沉,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醒来后,摸摸身边没人,就喊:“老东西,你哪儿去了?就来去了?”解手叫“就来”。
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却听见有“嘎喯、嘎喯”嚼东西的声音。她不知道这是狼嚼吃另一个老人的声音。就问:“你个老东西,吃的啥晃子呢?这半夜三更的,背着我吃!给我点儿尝尝!”“啥晃子”即“啥子”。
问了半天,仍不见回应,这才抓起拐棍,起身去找。她这一举动,吓跑了黑暗中的野狼。过去一摸,可不得了,老妯娌血肉模糊,身体早被狼咬吃了几处,腹内的肠子也被掏吃一空。
老人急忙喊人来,已经于事无补。
虎马搏斗
舅爷的祖父,人称刘大老爷,爱马。他养有一匹枣红马,平日出门办事、走亲访友都要骑马,以代脚力。喂养也极为用心,那爱马被打理得膘肥体壮、矫健如飞。尤其是身上的毛,油光锃亮,如绸缎般光滑,指甲都掐不住;头顶上和脖子上的鬃毛都长有二尺来长,酷帅无比。
夏天,马棚里热,喂好后就拴在外面的一棵树上。一天早上去牵马上槽,发现马卧在地上,浑身是汗;树周围的一圈地面都被马蹄踏成了灰土,显然是反复踢踏造成的。主人感到蹊跷,疑惑道:难道这牲口也半夜撒欢儿不成?也就没有多想。
不久后,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早上又发现马累得卧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土和泥污。一看地上,又是被践踏得土乱泥翻。过细一看,还密密麻麻有无数兽类的爪印。
主人大吃一惊:马是遭了野兽袭击了!急忙叫来众人一看:可不是,这就是大型猛兽的爪印!有老者一看,就说:“肯定是老虎!难怪挖沙人说在崖洞里看到了老虎,吓得死活不敢取沙了,此言不虚。”
从此,主人夜晚便把马拴在马棚里,并紧紧关起栅门。只在白天将马拴在外面的树上,让马在树下乘凉。
一天下午,人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马的嘶鸣声。急忙去看,只见一头斑斓猛虎在与马搏斗。老虎前腿扒在地上,两眼盯着马的要害,寻找机会,时刻就会扑上去咬马。马被长长的缰绳拴在树上,只能围着树转,间或甩起后蹄猛弹老虎。老虎一个溅步扑上去,抱住马脖子,张口正要咬下去;还没等咬住,马闪电般一个侧闪,老虎滑了下来;“嘭”,马扭过屁股,双蹄弹在老虎身上。就这样反反复复的缠斗,谁也对谁没有办法。人们不敢靠近,只能躲在屋里,又是呐喊,又是敲打锅盖吓唬,饥饿的老虎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围着树一次次发起攻击,又一次次失败,有时还被马蹄弹得跑出老远。
半个多时辰后,老虎终于累得不行了,被马蹄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大一气儿,才慢慢起来,头也不回,悻悻而去。枣红马也累了,浑身汗透,长嘶一声,打几个响鼻,就地卧下去休息。
亲眼目睹了这场惊人的虎马搏斗,主人更加担心爱马的安全。心想:马鬃毛这么长,遮住了马眼,一定影响马的视线,老虎再来,会被老虎伤害!把鬃毛剪了,马一定更灵活。于是,拿出剪刀,把马鬃修剪了,只留下一寸多长的毛茬儿。
果然,老虎一直惦记着,不久后又来了。哪知,正是这一剪坏了事。原来,老虎一次次扑上去抱不住马脖子,是因为又长又厚又光滑的鬃毛,使老虎的爪子无法抓紧马肉,影响了老虎的掐咬,才一次次攻击失败。这次,没有了鬃毛,虎爪有了着力点,深深抓进了肉皮,成功咬住了马的喉咙。与老虎较量了多次的枣红马终于倒下了!
主人懊恼不已。故事也传了一代又一代。
砍樵人智除猛虎
明知有老虎,村民们为了生存,生产生活还得照旧运行。
一天,村里一位常常砍柴卖柴的汉子又上山去砍柴。他来到一处悬崖边上,正埋头干活,老虎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砍柴人吓得半死,心想,这下完了!跑是来不及了。他深知,只要一跑,老虎就会猛扑上去掐断脖子;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兴许还有机会。便紧握着砍柴刀,慢慢躺了下去。
老虎见猎物不动,可能误以为不是活物。便也不扑咬,慢慢过来骑坐在砍柴人身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呜”声。过了片刻,砍柴人反应过来,他想,老虎是不是有猫的特性,抓一抓会放松警惕呢?就试着用手轻轻在老虎肚子上给老虎抓痒。他一抓老虎有了反应,还把腿轻轻抬一抬,开始享受起来。
砍柴人就这样一边慢慢地给老虎抓着,一边观察。他发现这是一只有蛋的公虎。正好身边有一根不粗不细的葛藤从树上倒挂下来。砍柴人非常懂得葛藤的韧性,也更拿手结绳技术。便一手给老虎抓着,慢慢抓到老虎蛋上;一手放下砍刀,将藤条打成一个“搐提空”(越拉越紧的一种环套),小心翼翼,套到老虎的蛋系儿上,轻轻紧一紧,又折撕一条藤皮将套环固牢。
一切都做好后,砍柴人掌握好角度,突然发力,一撅而起,将毫无防备的老虎掀下了悬崖。葛藤套瞬间搐紧了虎蛋系儿,把老虎吊在了崖壁上。
老虎挣扎了一会儿,被活活疼死了。
再说砍柴人。他将老虎掀下悬崖,看也不敢看一眼,一口气跑回了村里,侥幸逃过一劫。也不知老虎是啥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他气喘吁吁,将生死经历讲给了众人。大家都想知道老虎的死活,一群人去报告给甲长。甲长叫来几个猎人去一看,老虎果然头朝下吊死在崖壁上。
甲上报到里,里上报到县。县长说,这是光化县的最后一只害人虫,被樵夫用智慧除掉了。武松阳谷县景阳岗打虎是硬打,我们光化县的樵夫是葛藤崖智取,殊途同归。砍柴汉子受到县长的嘉奖。从此后,光化县再也没有听说哪里有野生老虎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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