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海鸥(散文)
(2020-12-09 10:4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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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翔 的 海
鸥(散文)
田 健
三十岁之前,我确乎不知海鸥长什么模样。
在我的想象中,海鸥的样子应该跟农村老家房檐下住着的鸽子别无二致,一捧大小,灰色泛亮的羽毛,脖子处金光闪闪的,浑圆的肚子,鸡头般的小脑袋,红红的爪子,再就是时紧时慢、时高时低的“咕咕咕”的叫声了。
不是我孤陋寡闻,我这种自以为是的想象,完全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内陆地区,且不要说波涛汹涌的大海了,就是一条像模像样的大河都不易见到,哪里还去寻觅海鸥的影子?
上中学的时候,《海燕》这篇课文又把我这个傻乎乎的男孩子带进过沟里。从高尔基对海燕“像黑色的闪电”的情感抒发中,我错误地把海燕和海鸥混为一谈,想着海燕也许就是海鸥的别名,它应该瘦瘦的,像秋天田野里看到的乌鸦,浑身乌黑,只会凄厉地“哇哇哇”尖叫。这也怨不得我见识浅薄,因为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除了中规中矩的语文课本,我所就读的乡村中学几乎很少见到课外读物,没有图书室,又远离县城,即使是从同学手里抢到一本小画书,还是黑白的。后来,我才慢慢知道,海燕和海鸥原本是两种不同的海鸟。
而立之年后,曾几次到过海边,也曾蜀犬吠日、吴牛喘月般感受到大海的宽广,新鲜,刺激,震撼,面向大海呼喊过,沿着海边奔跑过,但遗憾的是,均没有瞥见过海鸥的影子,没能了却自己一睹海鸥芳容的心愿。
2019年7月上旬的大连之旅,猝不及防地让我与海鸥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喜出望外。
7月8日我们到达大连的第二天,就在导游的引导下前往金石滩游玩。金石滩又名“满石滩”,位于大连市东北的黄海之滨,是国家五A级旅游度假区,也是导游“满石滩,凉水湾,海参螃蟹成筐搬”赞誉中的一个知名景点。
我们游玩的,准确说就是一个“坐游船,看大海,吃海鲜,赏海鸥”的体验项目。从海边向里延伸几十米的黄色硬塑浮桥,两侧泊着几十条小游船,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便组成了一个不大的码头。这里的游船更像渔船,木质结构,每条长约四米,能坐七八个游客,发动机的轰鸣声伴着游客的欢笑声以及头顶海鸥的鸣叫声,再配以游客身上救生衣那种橘黄色和大海在远处天水合一的空濛景象,一幅关于金石滩海景的立体画面已经郝然呈现,新鲜而生动,博大而真切。
其实,最先吸引我目光的,并不是那耀眼的橘黄色,也不是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而是那成群成片、上下翻飞、叽叽欢叫、盘旋不散的海鸥。对,就是那些海鸥,那些整整在我生命里盘恒了几十年的海鸥!
我急不可待地穿好救生衣,连鸟食都没来得及买,就腾腾腾大步流星踏过那段晃晃悠悠的浮桥,一脚跨上了一条左摇右摆的游船,像一个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的孩子,贪婪地享用着面前这顿盛宴,全然不顾自己那饕餮鬼般的吃相,完全陶醉在这“美味佳肴”之中了。
我瞪大眼睛欣赏着。不远处,一条渔船的船头上立着两只海鸥,它们那种亲密无间、温顺安静的样子果然像极了老家屋檐下的鸽子,只是体型略大,颜色也不尽相同。我老家的鸽子几乎是浑然一体的灰色,而眼前的这些海鸥,身上却有几种颜色:头和肚子是白色的,翅膀是灰色的,尾巴是黑色的,尖嘴和长腿是黄色的,黑黑的眼睛周围还好像画着红色的眼圈。
我支楞着耳朵倾听海鸥的鸣叫。它的叫声比鸽子响亮,尖锐,短促,带着一种无拘无束的野性和咸咸的海腥味,很敞亮,很洒脱,很原始。并且我还注意到,海鸥不像鸽子那样,只有在停止飞行、散步娱乐或躲进窝里时才会发出沉闷连贯、时快时慢的“咕咕咕”叫声。海鸥正好相反,它好像只有在腾空而起、展翅飞翔时,才会发出那种“叽叽叽”的金属般的鸣叫。这种叫声不仅是其生理习性的一种自然流露,更是其勇敢面对狂风暴雨的一种精神体现。
我们乘坐的游船还未启动,从远处飞来的一群海鸥就像热烈欢迎我们登船似的,密密麻麻飞到了我们的头顶,欢快地盘旋着,鸣叫着,扑扇着翅膀,看得我的眼睛都有些迷离恍惚了,听得我的耳朵都有些杂然欲聋了。这时,船上有人向空中抛出了鸟食,一只只海鸥于是就像一个个训练有素、技能卓越的演员,在鸟食散开降落的一瞬间,反应敏捷,俯冲直下或斜刺穿过,半空接物,兔起鹘落,准确无误地把一粒粒鸟食吞进它们的嘴里,很少有落入水里的。我不禁为它们高超的捕食本领感到惊讶。
游船开动了。头顶那群海鸥像要为我们护航似的,紧紧跟随,争先恐后。随着一把把鸟食抛向空中,它们都会一次次一遍遍上演出争食抢吞、上下翻飞的热闹场面。不只是我们这条船,而是附近所有刚刚出发的游船,全都和我们一样被追随者,包围着,护佑着。此时此刻,海鸥的鸣叫声与游客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和着海浪声,又构成了一首大气磅礴、美妙绝伦的海上交响乐。
我掏出手机,前仰后合,左拍右照,恨不得把每一只海鸥、每一群海鸥自由飞翔的不同姿态全部收入镜头中,装进记忆里,带回故乡去。头顶上,它们有的展翅飞翔,身如丅形,自由舒展,四平八稳;有的振翅高飞,身影在M和W两个字形间来回变换,美伦美奂,充满力感;它们有的尾似毛刷挥动,潇洒自如,似要在天空中书写什么豪言壮语;有的尾如羽扇打开,美不胜收,像要搁天幕下演绎出一段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看着这些海鸥上下交错、多姿多态、相互追逐、快乐无限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个正在活蹦乱跳、手舞足蹈的彩色音符,仿佛看到有一双硕大无朋的手正在天宇见激情流倘、变幻莫测地弹奏着这些音符,演奏着一首人与海鸥和谐相处、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交响曲。
我也曾佯装手中有食向上抛洒的样子,企图触摸一下海鸥软绵绵胖乎乎的身体,或干脆徒手抓住一只,尽情把玩,但聪明的海鸥根本不去靠近我空空的手掌,不理睬我似有实无的抛洒。我不由得替自己汗颜:海鸥比我都聪明!
当我们的游船靠近种植海带的水域时,一个有趣的现象发生了:原本一直追随我们游船的海鸥,好像比我们更早知道这里已经是游船能够到达的最远目的地,之后就该折返了,所以它们不约而同地调转方向,置我们的热情和留恋于不顾,纷纷踅转而去。这时,天空下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景:在所有刚刚开启的游船上方,海鸥紧紧追随,欣喜若狂,而在所有返程游船的上方,则看不见一只海鸥,阒寂无声,空空荡荡。如此看来,这些海鸥随着此地游客的日益增多,也变得越来越精明了,它们能准确判断哪些游船是要出发的,有食可吃,值得劳碌,而哪些游船是要返程的,游客手中早已“弹尽粮绝”,无食可喂,无需眷恋,所以便及早离开,另觅目标。
这精明的海鸥,在无数游客的面前竟然变得“势利”起来,刚才还是紧紧追随、不离不弃的,转眼之间就情义全无、行同陌路了。“世态炎凉”真是由此可见一斑啊!
事实上,我这种谐谑的感慨也仅仅是萌生并萦绕于内心而已,并没有发于口端,一吐为快,充其量只能算是“腹非”。因为,不管人类赋予海鸥多少“灵性”之说,它终究只是一种海鸟,它虽有预知天气好坏的能力,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高傲飞翔,什么时候必须藏身岩洞,但它终究只是一种为食而生、为生而食的水鸟。
大千世界中,有海鸥这种“有食而聚,无食而散”习性的动物又何止千万?历史上也不泛其例。公元1059年10月,苏轼和父亲苏洵、弟弟苏辙再度前往京城,乘船进入巫峡之时,就曾遇到“神鸟”随船而飞之事。其实,那些被乘客误认为是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度过陡峭峡谷、激流险滩的“神鸟”乌鸦,“在神女祠上下数里之内,只要一发现有船过来,就会一路追随,从乘客手里啄取食物。乘客往往与乌鸦为戏,把饼饵扔到半空中,兴高采烈地看着神鸦从天空俯冲下来,将食物由空中衔起,百无一失。”船行渐远,乘客兴怠,不再投食,神鸦便翩然而去。相比之下,与人类关系最为密切最为亲近的狗,在日复一日的豢养中只是因为比一般动物多了一份忠诚,便享有了“忠臣”之美誉,而猫比狗在胃口上多了一份奸馋,谁给好吃的就认谁作主人,所以就落了个“奸臣”的恶名。反观芸芸众生,很多人其实连狗猫都不如,他们不忠不义,不孝不悌,不稼不穑,哪里还有理由去嘲讽那些海鸥呢?至少,海鸥在你手中无食之时,不会心生怨怒,恶语相向,甚至俯冲下来啄伤你的鼻子或眼睛,更不会在转身离去之后,暗中下手,兴风作浪,将你掀翻于波涛之中,葬身于海底之下。它虽有人之“势利”,但却没有人的小肚鸡肠、蝇营狗苟,更没有人的卑鄙龌龊、阴险狡诈。
正像海鸥翅膀上的灰色不能覆盖它身体上的洁白一样,我并没有因为大连之旅发现了海鸥习性中的一点异趣,便对海鸥衍生出些许的憎恶,相反,倒是被它们那种以海为家、险中求生的精神所感动。毕竟,分布于世界各地的370万只海鸥不是全靠游人投食而生存的,它们有与生俱来的捕食方法,更有自己代代相传的生存技能。
也许像我这样喜欢海鸥的人太多了,所以当我在大连的第三天下午,沿着星海广场前的滨海大道游览时,看到有那么多人喜笑颜开地向海鸥投食,那么多人不知疲倦地举着手机相机拍照,我就想,海鸥何尝不是以自己的存在,让大海除了惊涛骇浪之外多了一种灵动矫健的美?
于是,我突发奇想:我要是一只自由飞翔的海鸥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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