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看一看林徽因的照片就知道了，尤其是与他人的合影，对比一下每个人的脚，非常明显。

缠过小脚的人是不能穿正常尺码的鞋子的，脚缠死了就放不出多少了。虽然那时候无论布鞋还是皮鞋，都是定做，很多小脚女人为了装大脚，会把鞋子做大一些，在里面塞棉花等东西填充空隙，但小脚到底有多小？是三寸金莲，到四寸已经是吓死人了，而天足呢？一般用六寸来形容（这是很概括的说法，其实远不止），整整两倍之数。加上林徽因身材高挑，在160-165cm之间，她是南方人，脚相对小一些，最小也就34码，6.6寸。如果是小脚，要装到这么大，鞋子里有一半是填充物，且不说平常走路，她考察建筑，常常要爬到屋顶、房梁上去，可能吗？张爱玲的母亲能以小脚去滑雪，但滑雪毕竟只是一时玩乐，不是日常时久的事。

那么为什么很多人会认为林徽因是小脚？这还是跟《小脚与西服》一书有关。书中记录张幼仪去英国陪徐志摩读书，徐志摩为她引见了一个女朋友，结果发现这个穿着洋派时髦的女子竟然是“小脚”。当时张幼仪已知徐志摩为了一个时髦女子要和自己离婚，就想当然地以为这个“小脚”女子就是情敌。《小脚与西服》中，张幼仪说她记不得这位女友的名字了，这就很明显，不是林徽因。不过有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叙事手法”，网络上普遍摘录的章节上也不提记不得名字这个细节，又因为“上海市郊长大”“父亲在外交部任职”，觉得像极了林徽因，那么这个女友究竟是谁呢？

其实这件事当年在圈子里人尽皆知，很容易就查到，是袁昌英，和凌叔华、苏雪林并称“珞珈三女杰”。袁昌英在上海呆过，读的是大名鼎鼎的中西女塾，她父亲担任过多地的财政厅厅长。再者，从减省的文本当中，也很容易看出不是林徽因，该女友来自爱丁堡大学，而当时是1921年，林徽因才17岁，她读的是中学，叫圣玛利亚学院，她出国前在培华女中，还没毕业，办的是休学，回国后才读完了中学。

这里面其实还有问题，这涉及到文化差异，张邦梅是美籍华人，生于美国长于美国，她的中文其实很不好，对中国文化、中国历史并不很熟稔，尽管她的家族在近代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第一，女朋友含义。女朋友一词，其实并不特指男子的恋人，不过现在我们把它狭义化了，假如一个女孩子说“我女朋友怎么怎么样”，别人会觉得很奇怪，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同性恋。而在徐志摩、张幼仪的时代里，“女朋友”一词的含义还是很广的，时髦女性之间经常用“女朋友”，这一直延续到40年代。她在表述一件本就很有争议的事情时，用这样一个含义不明确的词，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且张幼仪的哥哥们都是很进步的人，她自己也很有主见，抗拒裹脚，她自己果真不了解这些留学生的时髦话吗？

第二，这位小姐真的是小脚吗？其实不是，是解放足。何谓解放足？就是裹了一段时间，又放出来了，这种脚还没裹得完全变形，但骨头已经伤了，就成了“半大脚”，这种情况在新旧交替的时代非常普遍。我们现在提起“小脚”，一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觉得不是“大脚（天足）”那就是“小脚”了。但在经历过的人心中，“小脚”是一种耻辱，被裹小脚的女子，是被压迫者，理应被同情，至少应当被有同样遭遇的女子同情，绝不应该被嘲笑，袁昌英之子杨静远就专门为这个问题撰文声讨。

撰文立传，尤其为亲人立传，应当为别人考虑，而不是满足一己私欲，应当努力地了解那个时代，贴近人物，而不是凭着一知半解去随意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