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赏析39：傅斯年书法，

    傅斯年（1896-1950），初字梦簪，字孟真，山东聊城人。著名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教育家，五四运动学生领袖之一。历任中央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中山大学教授、中文及历史系主任、代理文学院院长，中央博物院筹备主任，代理北京大学校长，西南联大教授。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1949年随历史语言研究所迁至台北，并兼国立台湾大学校长。

对于傅斯年先生的书法，可以查到的讨论很少，但他的书法具有相当高的水平，这一点是无可争议的。傅先生的书法之所以能达到很高水平，我以为至少有以下三点原因：一，家学渊源的传承：他的先祖傅以渐是清朝第一位状元，傅氏家族在山东聊城享有盛名，有“开代文章第一家”的美誉。虽然到傅斯年出生时已经像《红楼梦》里的贾家一样破败了，但家风和遗传影响依然是不可低估的；   二，极高的天分：胡适先生说他是“人间一个最稀有的天才。他的记忆力最强，理解力也最强…”，这对于写好书法无疑也是很有作用的；三，从他的墨宝和笔法来看，他是认真临过帖，下过一些功夫的，他肯定临习过二王发帖、唐人墨宝、书谱、晋祠铭等等，我相信这是既从实用性出发，又和兴趣有关的。

傅斯年先生在书法方面具有很好的基本功，他的楷、行、草都很精熟，对篆隶也有所涉猎。他的基本路子是二王、唐人的主流书风，比较接近欧体赵体馆阁体的风格。他的书法总体格调是清秀俊逸、温文尔雅，流畅自如，素静规矩。他的作品多是行草书作品，有不少小字行书扇面非常精彩，一些草书立轴如“春花秋月”、“吴刀剪彩”等也很好。他的信札多以草书写就，潇洒飘逸，一气呵成，有一种无拘无束、自由驰骋的情韵，但对于今人来讲就不易辨认了一些。而他的缺点，总得说来则是过于规矩、过于温文尔雅了一些——这或许是与他的性格有关的。他的作品中力道峥嵘、率意纵情、洒脱恣肆的太少了，我们只选到了“河山堆白骨”五言联一件。

    我们下载了他的书法作品60余件，从中选择水平较好的和有特点、有代表性的30余篇，按照楹联、扇面、挂轴、书信的次序发表如下；

1，“水色山光皆画本，花香鸟语总诗情。      傅斯年”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17春季拍卖会上，尺寸128×31cm×2，内容为一常用情景联。书法取楷书，匀整雅致，笔划饱满，有欧体和馆阁体的意味，是一件较好的楹联。

 

 

2，“石坳为尊酌花，蛮溪大砚磨松。     气东兄大雅属       戊辰季冬  感华室主斯年”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河南和轩拍卖有限公司2017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22×31cm×2，内容均出自黄庭坚的诗句：上联出自《次韵子瞻武昌西山》中的“石坳为尊酌花鸟,自许作鼎调盐梅”；下联出自《答王道济寺正观许道宁山水图》中的“往逢醉许在长安,蛮溪大砚磨松烟”，可知松烟乃是一种以松烟灰制的墨。傅斯年减去了两句末尾一字，更显得顿挫铿锵和含蓄。此书法行楷清健有力，自在豪放，是一件很好的楹联。

 

 

3，“赤野生姿青田矫翰，白云怡意清泉洗心。    志三仁兄大人雅属   孟真弟傅斯年”

    此件作品曾出现在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2008迎春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为146×37cm×2，内容为一流传广泛的风情联，未查到原始出处，只查到青州市博物馆藏有“学徒状元”洪均手书的此八言联，并有抬头‘旺宗大和尚法鉴’。此件书法行书潇洒开张，姿态生动，既有欧体馆阁的基础，又有瘦金板桥的笔意，是一篇非常好的作品。

 

 

4，“定向秋山得佳句，尽驱春色入豪端。      毓芝先生雅正   孟真弟傅斯年”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上海崇源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2008金秋艺术品综合拍卖会上，尺寸94×19cm×2，内容为记苏东坡诗句联，上联出自《次韵孔常父送张天觉河东提刑》中的“定向秋山得嘉句,故关黄叶满行輈”；下联出自《次韵秦少游元旦立春》中的“好遣秦郎供帖子,尽驱春色入毫端。” 清光绪永宁道观察使沈守廉就曾写过此联。本件书法行书清峻潇洒，结字精瘦中紧外舒，生动劲健，是一件有特色的好楹联。

 

 

5，“芝草无根醴泉无源人贵自立，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民生在勤。                      壬申夏六月小暑前三日    傅斯年 ”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上海道明拍卖有限公司2012春季拍卖会上，尺寸176×22cm×2.。这件流传广泛的励志对联可能是清朝大臣程祖洛抚吴时自书的官斋联，再溯前源，上联前八字出自虞预《会稽典录》中虞翻寄其弟书信中的“天之福人不在贵族，芝草无根，醴泉无源。” 下联前八字出自《吕氏春秋·尽数》中的“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动也。”本件书法行书清俊潇洒，瘦劲坚挺，似有一种不肯认输的倔强的意味，可谓一副好楹联。

 

 

6，“方辞外祸遽尔归真，岂为边氛至今未靖。        傅斯年 ”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上海铭广拍卖有限公司2014迎春拍卖会上，现藏于京博文化艺术博物馆，尺寸128×20cm×2，当是傅斯年的自撰联，反映了他的爱国情操。此书法清爽雍容，典雅匀正。虽略有馆阁体意味，但亦近于欧阳询行书千字文等帖，是一件很好的书作。

 

 

7，“河山堆白骨，壮志凌青云。        廿六年双 十节     傅斯年 ”

    此件楹联曾出现在上海嘉泰拍卖有限公司嘉泰四季2008迎春拍卖会上，尺寸150×39cm×2，充分反映了傅斯年先生的爱国爱民思想。书法一反他往日温文尔雅，清秀柔美的风格，狂草大字，力道万钧，气势填充，心情激愤，使得笔划跳抖，结字变形，‘骨’字容易认为‘章’字，‘云’字还借用了篆体。总体上应该说是一件难得的特品、精品。

 

 

8，“宫室初成乃树桑杞;农田既毕用牧鸡豚。     克信先生正篆    丁丑暮春傅斯年时客海上 ”

    此件篆书楹联曾出现在上海鸿海商品拍卖有限公司2010年秋季拍卖会上，尺寸141×35cm×2.。曾有比傅斯年大20岁的虞山书家萧蜕写过同样内容和字体的楹联，还有再大十岁的金石大家罗振玉先生编的《集殷虚文字楹帖》中就收有此联，三件书作的结字也都一模一样。在我2014年4月的博客中就有完整的《集殷虚文字楹帖》。傅斯年先生能写这副篆书联，足以说明他具有一定的篆籀书法水平。

 

 

9，“拳石帖临黄子久，胆瓶花插紫丁香。         　　学篆书者，当以秦相李斯为正宗，所谓小篆是也。惜所传石刻惟有《泰山》二十九字，及《琅邪台刻石》十二行而已。自程邈一变小篆（而）为隶书，篆学渐废。盖篆体圆，有转无折；隶体方，有折无转，绝然相反。今人有认汉器款识、印章，及《五凤题字》（、《三公山碑》）为篆书者，误也（矣）。　　　　　　壬午夏日傅斯年并识　”

    此件篆书七言联曾出现在荣宝斋（南京）拍卖有限公司2017秋季文物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23.5×27cm×2，此联为一流行楹联，林则徐曾写过楷书联:拳石画披黄子久,胆瓶花插紫丁香。陈如嵩也写过同样的联语。张大千写过:拳石画临黄子久,胆瓶花插紫丁香。黄子久是元代画家,字公望。其画称一时之最，但其书法除画上的题跋外并不多。且‘拳石’一般解释为指园林假山。故将联语中的‘画’改为‘帖’，我以为并不很贴切。主联边上的题跋则出自清代书家钱泳《履园丛话》中的《书学》一节。看来傅斯年对篆书的研究并不算深入。此件楹联书法取小篆，规矩工整，但不够圆顺灵动，水平也不算非常高。

 

 

10，“山静日长    宋  罗大经

    唐子西诗云：“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啜（吸）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麕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灌足。 既归竹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 欣然一饱。弄笔窗间（前），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段，再烹苦茗一 两段，再烹苦茗 杯。出步溪边，邂逅园翁溪友（叟），问桑麻，说粳稻，量晴校雨，探节数时，相与剧谈—晌。归而倚杖柴门之下，则夕阳在山，紫绿万状，变幻顷刻，恍可人（入）目。牛背笛声，两两来归，而月印前溪矣。     味子西此句，可谓妙绝。然此句妙矣.识其妙者盖少。彼牵黄臂苍，驰猎于声利之场者，但见衮衮马头尘，匆匆驹隙影耳，乌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如此妙，则东坡所谓“无事此静坐，一日是（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

          岁在丙午之秋  孟真傅斯年书 ”

    此件扇面曾出现在上海博古斋拍卖有限公司2016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8.5×53cm，内容为宋人罗大经之《山静日长》（《鹤林玉露》丙编·卷四）。个别字有误，已用（）矫正；写重的六个字，则用下划线标出。此书法400余字，可谓蝇头小楷，清俊爽朗，一丝不苟，足见功力之深矣。然有一个问题，丙午之秋，只能是1906年，而傅斯年是时只有10岁，真能有这么好的书法，就太了不起啦！  （注释：文中提到的《玉露》，即指作者之笔记《鹤林玉露》）。

 

 

11，“王摩诘自作辋川图，笔墨可谓造微入妙。然世有两本,一妙（本）用矮纸,一（本）用高纸,意皆出摩诘不疑。临摹得人,犹可见其得意于林泉之髣髴。...此（画）轴不必问画手之工拙，开之廓然见渔父家风,使人已在尘埃之外矣。     往时宗室（或）以篆隶知名…        节录山谷老人跋  应  霞公先生正    傅斯年 ”

    此件书法扇曾出现在上海博古斋拍卖有限公司2018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8×49cm，内容为选录黄庭坚《山谷题跋》中关于书画的两段评论。此扇书法清朗疏淡，笔墨精妙，轻灵雅秀，既有二王之遗韵，又多唐人用笔之精髓，有文人大家超然之气，是一件雅致风流的精品。（注释：‘往’字用了带走车旁的异体字。）

 

 

12，“悬崖百丈，蔽日亏红；绝岭万寻，横天耸翠。霞无机而散锦，峰非水而开莲。名（石）镜流辉，孤岩宵朗；松萝曳影，重溪昼昏。碧雾紫烟，郁古今之色；玄霜降雪，皎冬夏之光。其施惠也，则和凤溽露是生，油云…      临晋祠铭  子壎仁兄雅属    傅斯年 ”

    此件书法扇面曾出现在广东小雅斋拍卖有限公司2018年新春拍卖会暨《小雅撷珍》第7期书画拍卖会上，    尺寸20×53cm，内容为节录李世民《晋祠铭》前篇中的一段。其书法亦有意模仿《晋祠铭》的笔意而写的。由于李世民是深爱王羲之书法并下了功夫临习后才写的《晋祠铭》，深得后世的肯定；而傅斯年先生临写此扇亦有七八分以上接近《晋祠铭》原作，故亦可称劲挺秀丽之作，虽似乎略有些花俏之笔意，亦是原作的特色，且无伤大雅，不失为一件好扇面书作。

 

 

13，“倬章先生法正

    刺桐花底弄哀丝，风露捐倦自度词。怜绝西泠桥上月，波凉人悄立多时。   蔚蓝无际柳如梦，清浅相望萍始华。十丈宛虹呼不起，一尊沉醉万荷花。    清浅一泓不可唾，盈腴如雪照春衣。出山未必终能冷，慢笑人间触热儿。   莲房露堕红衣冷，翠鸟飞来时时鸣。三五渔娃坐秋水，薄寒倦倚看潮生。   余影犹能动寥廓，情天谁与忏恩仇，一泓浪作伤心碧，曾照眉稜万种愁。    高人故与山有素，老鹤今随各不回。剩有野梅强似铁，横斜独向雪霜开。    空岚着雨弄明姿，曲磴盘云度自迟。万竹苍苍绿如梦，暗飞寒翠上人衣。   录西湖近作诗  辛酉夏傅斯年 ”

    此件成扇曾出现在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嘉德四季第三十九期拍卖会上，一面为刘子久先生画的《仿停云馆》图（略），一面为傅斯年行书自作诗一组。书法清秀俊朗，质朴自然，亦属较好的书作。

（注释：触热，指冒着炎热，比喻烦躁易怒。）

 

 

14，“鸼鹅见城邑，其国有放士。念彼怀王世，当时数来止。青丘有奇鸟，自言独见尔；本为迷者生，不以喻君子。     岩岩显朝市,帝者慎用才。何以废…

                戊辰天中 录陶诗    季深仁兄大雅正  傅斯年 ”

    此件扇面曾出现在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10）五周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8×50cm，内容为陶渊明《咏<</span>山海经>十三首》其十二和十三的前部。‘鸼鹅’，有的版本为鸱鴸，传说人面鸟身，会危害士人和君子，它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很多士人被流放。也有说是来自尧帝的儿子"丹朱"之名，因未得到继承权将怨恨转为迫害士人。此首陶诗是对屈原和楚怀王的联想。此件扇面书法行楷周正沉稳，朴实厚重，力道内涵，墨意感人，是一件好书法。

    存疑：‘戊辰天中’（或巾）是什么意思查不到，希望得到方家指教，谢谢！

 

 

15，“陈泽州初居（寓）宣武门东街，与李湘北少宰比邻。《乙丑除夕移青藤馆新居》诗：‘五春三度移居日，桃梗椒花总闭关。’《新斋》诗：‘莫道幽居小，楼头十万家。’又有《六友斋玩月》诗。又《青藤馆昼睡》（诗）：‘汗简纷难就，青藤蔓许长。’          偶录藤阴杂记    月亭仁兄大人正之   傅斯年 ”

    此件扇面曾出现在浙江保利国际拍卖有限公司2009春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50×17.5cm，内容为清代戴璐的笔记著作《藤阴杂记》摘录书法端庄清秀，有二王及唐人气象，是一件很好的书法扇面。

 

 

16，“天际乌云含雨重，楼前红日照山明。嵩阳居士今安否，青眼看人万里情。 　——此蔡君谟《梦中》诗也。仆在钱塘，一日谒陈述古，邀余饮堂（前小合中。壁上小书）一绝…　　　　　  书奉  节初先生之属    孟真 弟 傅斯年 ”

    此件成扇曾出现在山西晋宝拍卖有限公司2010秋季艺术品拍卖会上，尺寸18×44cm，内容为苏轼《天际乌云帖》又称《嵩阳帖》前部一段文字，而前28字同时又为蔡襄《梦游洛中十首》其一。傅斯年先生此件书法行书自如洒脱，淳朴清爽，笔法有力而舒展，是一件不错的书作。

                                              普翁     20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