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处的风雨茅亭几时拆了

五舅公的行楷匾额——“望云止”

不知“止”于何处

万历年的香樟树死于德国SENNIU伐木锯

横于水涘，像要为九曲浣花溪打造浓香的

十五丈木棺

通往流花渡的青石板路被425号水泥替代

细雨和湿漉漉的鸟鸣，双双爽约

唯那枚老月亮，不忍相弃

照见一条硅酸盐灰蛇，笔直地

躺在纤维素、半纤维素和叶绿素的

肚皮上

.

我是不是来晚了

——我明知故问

山岚来去匆匆，对这呆问它自是

懒得作答

旧河床上的水洼泪眼双双，却不肯转眸

予我深浅莫言的一瞥一瞬

百分之零点六的盐加上点儿溶菌酶

调以一小份儿免疫球蛋白A

酿出眼角那几克寻归的酸涩，只是

需等那百分之九十九的大雨滂沱而至

我才能像个忘情的醉汉子

哭这一晚

.

江南，我正是那个过早离乡的旅人

归途的凶险磨穿了鞋，还提它作甚

可忆者是我调转船头处——瀚海浑黄

有座白塔，昂着青青的孤独头颅

在流沙半掩的塔穴我匍匐下跪，寻灯

石蜡白油+硬脂酸+聚乙烯……那烛光

乱红抖动，风，模糊了石经偈子

佛，模糊了弯如新月的眉眼

风铃一声，轻雷一响

令我万念成灰后，尚听出一缕江南的

水木余音

.

谁料谁料，谁料江南已是这座

混凝土的江南

如此，这空背囊又将马上塞满行程

将去的月圆夜该做点什么

也许该把卖乙醇的铺面门咚咚敲响

当年的木门板也换了防盗铁栏

——嗨，我就是那盗贼，好多年前

盗走过七舅公家九表妹的浅笑轻嗔

今夜，且还了去吧，不问人在不在

免得它像一块青橄榄玉

硌疼我余生随处可置的

那场长眠

——2022-7-23，壬寅大暑之际

【注】硅酸盐是水泥的主要成分；纤维素、半纤维素和叶绿素是草的主要成分；盐、溶菌酶、免疫球蛋白A+99%的水才是眼泪；蜡烛是由石蜡、白油、硬脂酸、聚乙烯加香精做成的。而酒的主要成分，不正是水和乙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