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天津滨海新区，本来打算当天来回，早上起了个大早赶第一班动车。年底就剩这个项目了，搞定了就回韩国过年。我一路上这么想着，是的，一年又要过去了，鬼知道忙了什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闺女都上高中了，早晨洗脸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那个人，头发上的白丝也突然多了起来。人生是什么，匆匆来匆匆去，眼看着女儿们都长大了。在火车上，回想着我念高中时的情景，想像着情窦初开的女儿们会不会开始谈恋爱了？我想我肯定是咧着嘴笑了。

可是白天谈完，还需要公司里别的人也来一起看看，就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了下来。在附近搜了一下，别说有什么酒吧之类消遣的地方，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基本上都是快餐店。只好到楼下前台要了一盒方便面，一根香肠，一包榨菜，问前台的小姑娘有没有白干或者啤酒之类的，小姑娘正在低着头看手机，眼皮都没抬就说没有。我掏出零钱说结账，小姑娘才极不情愿地放下手机，胡乱点了点钱，哗啦一下放进抽屉里，又拿起了手机。悻悻然回到房间，总觉得这样对付自己有些冤枉，把东西扔在床上又走出了旅馆。

阴沉沉的雾霾像一团脏脏厚厚的被说不清楚的味道熏透了的帷幔，笼罩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面。太阳正从潮乎乎的雾气后面慢慢地落下去，像一个刚刚被狗添完的红色的盘子挂在天空的一侧。此刻，也不太容易分清哪里是天上的云哪里是地上的雾，天地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不再是轻飘飘的精灵，而是像凝固了的混浊的猪油，粘糊糊的叫人难受。路灯很早就亮起来了，路两边的窗户也陆陆续续点亮了灯，朦朦胧胧地漫散出昏黄的微光，让这冷飕飕的的街道更加面目可憎，似乎那帷幕后面躲着无数的魑魅魍魉。

大路上人迹稀少，我就拐进了小巷。新城的小巷和那些繁华的老城不同，比大街还要冷冷清清。我正后悔出来，还不如在房间里泡一袋方便面，看看电视——只要不是抗战片——就不用受这个罪了。我哈着冻僵的双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突然发现前面隐隐约约有一排灯笼，把那周边的一团雾气映得有些微红。这应该是饭馆吧，我像找到了一处避难所，急急赶了过去。

推开门，拨开厚厚的挂在玄关的棉帘，是一个不大的餐厅。十来张桌子，只有一张桌子有一家三口人在吃饭，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收银台有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盯着对面墙上的电视看。我搓搓手，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菜单，不是面条就是盖饭，看来是家小吃店。那前台的妇女看了我一眼，继续盯着电视，吃吃地笑出了声。我小心翼翼地问：能炒两个菜喝点酒吗？她垂下眼睑盯着我，好像我问了不该问的话。说：当然行，有啥子不行？那嗓门真大，是四川口音。我看了看那桌正在吃饭的夫妻和孩子，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因为我的到来打扰了人家一家人安静的晚餐。就赶紧找了另外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随便点了两个辣一点的家常菜和一瓶啤酒，到这样的小店，我基本上吃辣的，一辣遮百味。然后边看着电视边自斟自饮起来。电视很无聊，只是我的眼光没有地方放，心里羡慕着那一家三口能一起和和美美地一起吃顿饭，胸口竟有些闷闷的。

“老板娘，结账！”那边桌子的一家人应该是吃完了，年轻的丈夫叫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说：“这卡里没钱了，还充吗？”

看来是这里的常客，还买了餐厅发的那种优惠充值卡。

“再充200元吧。”年轻的丈夫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钱交给四川老板娘。老板娘拿着钱到前台操作了一会儿。“扣掉今天的，卡里还剩187元。”

“不对！”年轻的妻子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

“不会啊。”老板娘开始算起来了：“原来剩32元，充了200，一共232。今天45块，不正好187吗？”

我心里不自觉地跟着心算，觉得没错。

“你们不是买100，送20吗？我们今天充了200，应该送40，所以应该剩227块啊。”

“送的优惠只能星期三消费，所以没算在余额里。今天是周二，明天你们过来，我给你们扣40。”

原来这么复杂啊。

“可是你们没写优惠只能在周三消费，这是欺诈！”一波又起。

看着外面吵吵嚷嚷，从厨房里出来一个男的，看来是这家的老板。

“我看看，我看看。”他忙不迭地跑过来，拿起那张消费卡。

“您看看，您看看，这儿，”他指了指墙上，在那张菜单下面好像有一行密密麻麻的手写的小字。“我们写在这儿了。周三优惠。再说，您天天来，哪天送还不一样吗？”

“算了，明天咱们再来吃吧。”那个年轻的丈夫拽了拽妻子，轻轻地说。

“哼！不行，不能让他们嘴一歪歪就说了算。我们退卡。”年轻的妻子不依不饶。

“退卡也行，那今天45元，退你们155块，”老板脸色变了。

“卡里原来还有32，应该退187块才对啊。”年轻的妻子算术学得好，马上算出来了，让我真心佩服。

“要用卡里的钱结账就不能用现金，要用现金就不能用卡里的钱。”老板的声调也高了。

“这是什么道理，你们还讲不讲理？”年轻的妻子气得快疯了。那个小孩似乎被这场面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们怎么不讲理了，你自己看看卡，上面写着‘解释权归店家所有’，是不是？”

我的菜都凉了。

沈姨，咱们的宅菜馆还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