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是王仲。”

   “王大夫，我是留观室值班大夫，你能来一趟吗？”

   “我在昆明，出什么问题了？”

   “一个病人家属在‘闹’，说我们给查错血了。”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哪怕说我们收了一个极其危重的病人都比这样的消息强。

   “他要求什么？”我问值班医生。

   “他还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但是他拒绝交各种费用。”电话那边传来值班医生低低的声音。

   “好吧，明天我就回去。今天你们不要和他发生正面冲突，先到药房把需要的药品借来，一切等我明天回去再说。”

   第二天中午，我下了飞机就直奔医院，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应对，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什么。

    医生向我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病人是一个外地来京打工的年轻女性，因为腹痛在消化内科做了ERCP（一种使用胃镜进行的）检查。因为这个检查可能会引起胰腺炎，做检查的医生要求病人术后到急诊科“留观”，并叮嘱每天抽血检查“淀粉酶（一种可以反应胰腺是否有炎症的化验）”，连续三天。

   病人来到急诊科，找到了值班医生，说明了消化科医生的要求。值班医生为他安排的床位，并按照要求进行了检查和处理。

   第二天，值班医生又按照要求进行了化验。

   急诊科和病房不同，医生不是固定负责病人的，因为他们需要频繁地上夜班，因此采用“值班”制，也就是说，谁值班谁对病人的诊疗负责。

   第三天早上，值班医生照例看了病人，并进行了详细检查。因为前两次的淀粉酶化验检查都是正常的（如果前两次正常，病人就不可能再出现不正常的情况了），于是，他未再进行化验，而是根据病情以及连续禁食输液的情况，给病人开具了血糖、离子等的化验检查。病人家属依旧缴费，病人抽血，化验，等待结果。

    下午四点，结果回来了，而此时医生也更换班了（急诊科下午三点换班）。家属问刚刚上班的医生，“大夫，结果有问题吗？”医生回答：“正常的。没有问题。”

    “那和昨天检查的有变化吗？”家属接着问。

    “昨天？”医生翻着病历说：“昨天没查这个。”

    “昨天查的什么？今天查的什么？”家属不高兴了。

    “昨天查的淀粉酶，今天查的离子。”

    “我们要查淀粉酶，谁让你们查离子的？”家属问。

    “那可能他们‘开错了’吧。”值班医生这样回答。

    “错了？错了就完了？你们说怎么办吧？”家属不依不饶。

    “我们把钱给你退了。重新给你做一个”

    “退钱？退钱就完了？我们损失的血怎么办？我们本来就没有吃东西......”

    于是他们给我打电话了。

    

    了解了事实经过，我心理面有数了。我又问了病人是哪儿人，居然是我的老乡。

    我在办公室“接待”了他。

    我首先客气地让他坐下，并给他到了一杯茶。然后单刀直入地问：“你对我们有意见？”

    “你们给我老婆抽错血了。”他立即强硬地说。

    “我们没有抽错，本来就是应该抽这个的。”我的回答更加强硬。

    “但是你们的大夫说的你们抽错了，我们要查的是淀粉酶，他们抽的是什么？”

    “谁告诉你要查淀粉酶的？”我问道。

    “做胃镜的大夫。”他回答。

    “他干嘛不过来给你开？这几天他管你吗？”

    “没有。”

    “谁管你谁对你负责。我们的医生天天看你，当然知道你需要查什么。你的淀粉酶从来就是正常的，你还需要查下去吗？”

    “......"他不说话了。

    “听说你是XX市的？”我问他，开始和太“套近乎”。

    “是呀，你也是？”他瞪着眼睛看着我。

    “是，咱俩是老乡。我是医生，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肯定不是开错化验单了。我也知道你们在北京不容易，我会尽可能帮助你，但是你别胡来。我比你大，你会的我都会。只要你的要求合理，我一定尽力帮忙。告诉你，我们的错就在于那个医生说别人开错化验单了。这个医生我会严肃处理。他才是对你不负责任的。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告诉我，我看看是否能够满足你。”我开始摊牌。

   “能把看病费用给免了吗？”他底气已经不那么足了。

   “多少钱？”我问。

   “大概三千多块吧。”

   “好，我去努力，但我不敢保证成功。从现在起，你不许在病房再闹。另外，你媳妇现在各项指标都正常了，吃饭也正常了，如果我申请下来，你们马上出院，可以吗？”

   他答应了，的确后来的态度好了起来。

   我向科室好医务管理部门汇报了情况，并提出了免除病人3200元留观相应费用的建议。我的理由是：1.这个矛盾是我们医生沟通不畅——包括消化科医生和急诊科医生，以及急诊科医生之间的沟通不畅引起来的。2.我们的医生在诊疗病人的过程中自己产生矛盾，特别是最后一名医生出现不负责任的回答，加之对病人病情交代不足，以至于引起病人误解；3.病人目前的情况的确不能承受更多的费用，继续住下去（闹下去）只能欠费更多；4.病人在这儿“闹”对其他病人会产生负面的诱导作用，对医院的声望也不好。5.综上所述：用三千元钱买教训、买声誉，我认为是值得的。

   医院批复，由科室承担相应费用，主任认可了。

   病人出院了，留观室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