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口难改的乡音
(2022-11-25 14:56:33)
少年时外出求学,最怕别人嘲笑我的一口乡音,笑我土,笑我艮,笑我红土地种红薯,满嘴都是红薯渣的味儿。
十五六岁的时候,离家不算远,二三百里而已,但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来自周边不同县市的少年们,已经能清晰地听出彼此发音的区别,他说他的话好像唱戏一般拐着强调,她说她的话绕口令一般绕着舌头,但说来说去,都似乎比我的乡音好听一分,洋气三分。少年心性不服气,就偷偷改练普通话,人前拿腔作调,人后苦心琢磨。别的声调用字都好学,唯独发不好卷舌音,史湘云把二哥哥叫成爱哥哥,我们则被笑话成饿哥哥。自己没事也无数次琢磨练习,奈何不知道是自小老师根本没教过我影响的,还是家乡的水就是那么有硬度,舌头就好像发硬的抹布,只能在口腔里前后折跟头,卷来卷去卷出来的不仅生硬,还经常卡壳,反而招来更多的笑话,“er”也就成了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等到再大一些,到省城求学,就更见识了各地的南腔北调,承德话的标准,邯郸话的含混,而我的口音也被打上了东北话的烙印。其实我们离东北还很远,但是对其他省份,尤其是南方的同学来说,我说话基本上和东北小品里没差别。既然大家离普通话都很远,那些嘲笑倒没有了,都一起快快乐乐放慢语音,矫正用词,装模作样说起了带着各自家乡味的普通话。
环境总是很影响人,跟着同学说同学说的口音,等到回到老家工作,身边都是乡音乡调,想再说一把普通话,就会感觉很异类,不知道不觉那股家乡的味道就重新回到了日常言语中。
工作中不行,正式场合讲话,有谁说出家乡熟悉的字眼,立马就显得不正规、不严肃。所以一边被感染着,一边克制着,几十年下来,就形成了独特的属于自己的口音。有时候回老家,路上遇到从前的邻居,总要打个招呼,大爷大妈们就会拖着长长的口音说:“从哪儿——来呀?”那个“哪儿”并不儿化,发出naer的音,中间还要拉长拐弯,不知道怎么的,听起来就是比标标准准的普通话,多了许多的亲切和热情,那种家乡童年独有的味道也就扑面而来。还有当你驻足说话时,另一个大爷探头来一句:你逮这揍啥涅?每每这时,你就忍不住笑,忍不住亲近,就会细细致致和他聊两句,亲亲热热问候几声。
年少时曾被嘲笑,曾被羞辱的那些音调和言语,仿佛变成了家乡的一草一木,变成了童年时的往事和回忆,让人眷恋,让人发自内心的欢喜。我想,这就是故乡的魅力吧。怪不得古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荣华坎坷,魂牵梦萦的始终是故园,“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圆”,故乡,是刻在每个人灵魂里的精神桃园。而乡音,是三月里春风下的十里桃花。
喜欢
0
赠金笔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