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莫过烟火气

                     文．刘世河

我们家的烟火气一直很浓。父亲一直是我们那片红白喜事的御用大厨，但每次在别人家完成大厨的差事后，却极少留下吃饭，而是舍盛求简，偏偏要赶回家吃母亲做得家常饭。我不解，便忍不住问父亲，父亲笑着说：“在那里煎炒烹炸的忙了半天，光熏也差不多熏饱了，再说，我自个在那里吃大席，你娘又不能跟着，心里有点不得劲。而且更关键的是，我若不回家吃，你娘她保准自己就简简单单地对付一顿拉倒，很可能连菜都不炒。”有时候两人还小酌几盅，居然煞有介事地碰一下杯，而且动作自然娴熟的就像一对酒逢知己的老友，十分有趣。

直到读到元稹的“密宇深房小火炉，饭香鱼熟近中厨”两句，才知道那种厨房里的饭已飘香，鱼已煮熟，只等家人围坐共享的场景有多亲切，能与家人共享一日三餐，又是何其有幸。

其实夫妻间的这种状态还有一个很雅的说法叫“举杯齐眉”，可我的父亲母亲并不晓得，他们只是在携手同行的时光里不想错过彼此在一起吃饭的任何一次机会。林语堂说：“构成人生的，更多是且将新火试新茶的寻常烟火平常小事。”这与汪曾祺的“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有异曲同工之妙。既然那些寻常烟火的平常小事便是人生，而那些小事又是什么？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而已。直到今天，父亲和母亲对坐小酌的那个画面都一直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每次想起都倍感温暖，也是我浓浓乡愁中一道最美的风景。

后来又读到林逋的《咏秋江》，心里豁然一亮：“苍茫沙嘴鸳鸯眠，片水无痕浸碧天。最爱芦花经雨后，一蓬烟火饭鱼船。”显然，在这秋江上藏着林逋最爱的生活：鸳鸯在苍茫的沙滩上打盹，水面没有一丝涟漪，天空好像浸在里面，一片芦花刚刚被雨水洗过，缕缕炊烟自渔船上徐徐升起。还有张可久的“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王安石的“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以及杨万里的“日常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这些无不都是生活安然岁月静好的寻常烟火气，好美。只不过，这些岁月静好都需要有一个大的前提，那就是国泰民丰才行，否则就只能是奢望。试想，如果没有三年前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最美逆行者；洪水来袭时，如果没有军人的挺身而出；如果没有边防战士的日夜守护；如果没有环卫工人的辛苦劳作，以及各条战线上那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劳动者，那我们的生活何谈安宁，一定是一团糟。

所以，我们所有人，都不应该只做这道最美风景的受用者，而更应是创造和守护者，心怀感恩，懂得珍惜，乐于奉献，惟此，那份“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美好，才有可能成为一种常态。

（《意林原创版》202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