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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林》原创版2022年第5期发表

(2022-04-14 10:02:45)
标签:

意林

杂志美文

情感

分类: 如水亲情

                         母亲禅

                           /刘世河

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母亲虽然不识字,却常常语出惊人,最擅长的就是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物事哲理化。而且,过后你再来细品,便越发觉得这些哲理不但通俗易懂,还颇有些禅意。

我刚记事的时候,农村尚是一个靠工分吃饭的时代(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彼时,我们家人口虽多却少有能挣工分的壮劳力,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我们兄妹几个尚年幼,所以日子很是清苦。但母亲却很厉害,因为她总能将粗茶淡饭做得花样百出。同样单调的玉米面、地瓜面在母亲手中却可以变幻出十几种吃法,就连自家咸菜缸里腌制的大白萝卜,母亲也会将它切得细如发丝,再拿浅口细瓷的小盘一盛,看着就极有食欲。尤其母亲用玉米面包的菜荠馏,又鼓又圆且皮薄馅大。所谓馅儿,虽只是些老白菜帮、萝卜缨、野菜之类,但至今忆起,仍顿生馋意。而一直让我最为疑惑且叹为观止的是,本不易粘连的玉米面,母亲居然包得异常完美且难觅折痕。母亲说这叫“粗粮细吃”。

如今想想,也真难为了母亲。可正是母亲的这种粗粮细吃,才得以让我们全家在那段非常年月里,日子虽捉襟见肘却并不至于太过乏味。

我九岁那年冬天,父亲和同村的杨二楞被生产队安排看护粮库。一天清晨,队长发现库里的花生少了一麻袋,自然问到他们。鬼精的杨二楞抢先向队长表白,反正不是他拿的。言外之意自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可怜我老实的父亲,脸憋得通红却不知辩解。队长一气之下就武断地判定是父亲所为,当即开除了父亲,还说要扣罚我们家的工分。母亲知道后,十分气愤,说,扣工分是小,坏了名声那可是好几代人的事。她深信生性憨实的父亲是断然不会偷东西的,便连日找到队长,态度强硬地要求彻查此事,实在不行就报警。果然,做贼心虚的杨二楞招架不住,很快就招了。

事后,母亲感慨道:“人在世上走,咱不惹事,可并不代表事不找你啊!所以出了事也不必怕,你越怕事就越大。这叫,不惹事,不怕事。”

十一岁那年,我们家曾和一个邻居因一堵界墙的归属问题伤了和气。邻居是个刚新婚不久的青年,脾气很燥,一心只想报复,就趁黑天儿偷偷爬上我们家屋顶,用干草将我家的烟筒堵上。

母亲不知烟道被堵,点火做饭。屋里顿时浓烟滚滚,直呛得全家人咳嗽连天。

起初不知何故,后来父亲跑到院子里就发现了屋顶烟筒上的干草。马上想到定是邻居所为,便气不过,顺手抄起一捆干草要以牙还牙。

母亲出来制止了父亲。她让父亲大大方方地搬梯子上房将堵在烟筒上的干草拿掉。次日又堵,又上房拿掉,如此反复几次,邻居大概也自感无趣,就停止了他的恶作剧。

两个月后,邻居刚满月的儿子要剃头,求到了母亲。母亲打小跟做剃头匠的外公练就了一手绝活:专给过满月的婴儿剃头。那可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手艺,婴儿的头顶薄如葱皮,稍有不慎就会割破头皮。方圆几个村子,此绝活非母亲莫属。因为刚堵过我们家的烟筒,邻居青年自是没脸向母亲开口,就托了村上一个长辈先来打前站。没成想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并即刻放下手头的活计去了邻居家。事后,邻居小两口自是感动不已,专门提了一篮鸡蛋答谢母亲。自此,两家和好如初,再无争端。

事后,母亲对我们全家人说:“烟道堵了不要紧,拿掉干草就是了,可人心要是堵了,那可是病啊!”

还有一句口头禅常挂在母亲嘴边,就是“过日子怎么可以没有花呢!”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院子里有两棵硕大的石榴树。每年初夏,一簇簇火红的花朵竞相开放,满院飘香。

石榴树是母亲嫁给父亲后的第二年春天,母亲专门从娘家的园子里移栽过来的,而且是一棵酸石榴,一棵甜石榴。母亲说:“这日子吗本来就有酸有甜,但石榴花却都是一样红红火火的开。”我这才恍然,原来母亲之所以从娘家特意移栽石榴树过来,除了美化院落,还有更深层的期许在里面。

可是石榴花再好看,花期也只有一个月左右。母亲便在院子里的东墙跟下栽上了一排月季,最不可思议的是,母亲还特意在大门外的两边也栽上了十几株。父亲笑她:“我们这穷家穷院的,又不是啥有气派的大门楼,不配栽花的。”母亲却说:“门,再怎么简陋也是门,这花开的久,万一有亲戚朋友的来串门,偏偏遇到‘铁将军’(锁头),这时他们要是看到门口这些花开得正艳,兴许心里就不会太凉了,花把门,总比铁将军把门好多啦!”母亲的这个诠释,让我一下子想到汪曾祺曾在他的《人间草木》中写过的一段话:“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

不识字的母亲来不了汪先生那样有才气的表达,但她的善意却与汪先生不谋而合。

母亲爱花,几近痴迷,在她眼里可谓无处不花。平日里很多根本与花不搭边的东西,她也能别出心裁地叫出“花样”的名儿来。房顶上的炊烟,她说那是咱庄稼人灶台上开出的花,花一开,就有饭香;熬小米粥,她说那是小米粒在锅里乐开了花;爷爷脸上密布的皱纹,她说那是爷爷看到儿孙满堂高兴的脸上都开了花;最有意思的一回是刚过门儿的大嫂第一次下厨蒸包子,大概是厨艺不精,一掀锅盖,包子褶居然全绽开了。大嫂臊得脸通红,这时母亲过来大声说:“这是包子开花,好兆头,新媳妇到咱家,包子全笑啦!”当时闻听此言,大嫂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后来我终于明白,母亲那是心里有花,心里有花,眼睛就会望见美好;心里有花,就会使劲儿把庸常的日子过成花;日子如花,我们才得以在芬芳里幸福地长大。

                               

母亲还有一句口头禅,也是她晚年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几乎逢人便问:“你爹回来了吗?”每每忆起,不免心酸。

母亲晚年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记忆几乎尽失。父亲为尽量减轻我们几个儿女的负担,不顾已近古稀的高龄,又在小城谋了份环卫工的差事,每日早出晚归,甚是辛苦。母亲便由我们几个儿女轮流照料。神志模糊的母亲常将我们几兄妹的名字、顺序,张冠李戴,对父亲却始终念念不忘,只要见不到父亲的身影,她立马就显得神不守舍。每隔一小会儿,就会瞪着眼睛大声问我们:“你爹回来了吗?”神态之焦急,好像我们故意把父亲藏了起来。偶尔有朋友来访,母亲也会第一个冲上去,大声问人家:“你爹回来了吗?”常弄得朋友一头雾水。

曾经以为没喝过一滴墨水,不会写“爱”这个字,也从未向对方说过“爱”字的父亲母亲是不怎么懂爱情的,况且他们的结合又是媒妁之言,之前从未谋面。然而,目睹几近失忆的母亲那残存的丁点记忆里依然褒有着对父亲的那种依恋和不舍,让我顿感汗颜。

    眼下,母亲已离开我十几年了,但她老人家的那些口头禅却一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并随着光阴的叠加,渐渐潜移默化成了我为人处事的行为指南与坐标。

“粗粮细吃”让我学会了如何直面困境,继而从容且有趣地生活;“不惹事,不怕事”教我懂得了本份做人以及做人的担当与勇气;“人心不能堵”让我明白了只要你心胸坦荡,宽恕待人,那人与人之间就没有解不开的疙瘩;还有“过日子怎么可以没有花呢!”则使我领略到了心中有花,才能日子如花的美好禅意;而“你爹回来了吗?”这句母亲晚年重复过最多次的话,更让我彻悟了俗世间烟火婚姻里执子之手唇齿相依的幸福真谛。

【《意林·原创版》202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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