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的冬夜（字数1412）

文/冷江

    警察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黑子显得有些慌乱，他艰难地从热力井底下爬了上来，怯生生地低着头。

    警察手上举了一张打印的照片，比对着黑子左瞧右瞧。你是叫黑子吧？收拾收拾跟我走！

    黑子倔强地低着头，黑黑的眼珠却左右顾盼。

    就在警察去盖井盖的当口，黑子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地跑开了。警察一边追一边喊着什么。可是黑子对这一带太熟了，很快就把警察给甩掉了。

    离开了自己住了好几年的温暖的冬居，他像一头迷失的羊羔，茫然地在大街上走着。他其实不需要住在井底。他也曾经被送到福利院，可是每次送过去要不了一天，他准趁工作人员不注意逃走。因为他要找爸爸。

    事实上，他曾经和爷爷去找过一次爸爸，那是在很远很远的郊区一处高墙大院里，四周墙头上都挂着铁丝网，爷爷说那是电网，不能碰，一碰就被电死。

    如今爷爷不在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那个高墙大院。

    爷爷在的时候，黑子也是有家的人。爷爷靠捡废品供他上学。他曾经成绩一直很好，但有一天放学回家，突然看见爷爷在咳血，他吓呆了。从那一天起，他逃学了，每天偷偷去捡废品，他想挣钱给爷爷瞧病。可是那天当他兴冲冲手上紧紧捏着卖废铁丝的五块六毛钱冲进他们那破陋的小屋时，他看见了他一生中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爷爷倒在院子里那口老井旁一动不动。

   他决定离开家，去找爸爸。可是诺大城市，一个孩子，要去找一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何况他爸爸是在那个遥远的高墙大院里。

    如今温暖的热力井也不能住了。他真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时他闻见了远处随风飘送过来诱人的烤鸡腿的香味。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味蕾这时开始抖动起来，饥饿的感觉一下子充满了全身。

    他也曾经坐在麦当劳窗明几净的店里面，那次他啃着新奥尔良鸡腿，爸爸什么都没有吃，只是微笑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那次吃鸡腿的画面永远定格在他的回忆里，每次想爸爸，他首先浮现的都是爸爸那微笑的目光。

    他找到一处街角避风处，把一个硬纸箱踩扁铺在地上，蜷曲起身子半蹲在那里。头再次昏昏沉沉起来。

    这时远处一辆警车朝这边开过来。黑子打着瞌睡，不去理会。

    车子在他面前停住，走下一个警察——这不正是刚才赶他离开热力井的警察吗！警察走到黑子面前停住了。

    黑子像受惊的野鸭猛地惊醒，腾地起身想跑，警察飕地伸手一把拽住了黑子。

    警察紧紧抓着他的衣领，三两下就把他给塞进了车里。车门瞬间关闭，咔嚓一声上了自动锁。

    警察笑着大声说，小崽子，还挺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黑子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他知道自己准会和爸爸一样被押入监狱，从此失去自由。想到永远不能再去找爸爸，想到永远不能再去爷爷坟前说悄悄话，他的泪水不由得咕咕流淌出来。

 天擦黑时，车子进了郊外一处高墙大院，随着大铁门关闭的一瞬间，黑子的心降到了冰点。

车子停了下来，警察推着黑子进了一个房间。房间很小，中间摆了一张小小的圆形餐桌，桌上好几个饭盒都装满了菜，仔细看，有松鼠鳜鱼、有红烧肉，还有他最爱吃的红烧鸡腿。黑子咽了一下口水，深深地吸了口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的肉的香味。

桌子边上坐了一个中年人，稀疏的头发有些发白，他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听见有人进来，忙腾地站起来，立正敬礼！警察摆了摆手，大声说：薛老七，我把你儿子领来了，你们父子吃顿团圆饭吧！

黑子愣住了，眼前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爸爸吗？

爸爸瘦多了，也老了！爸爸伸出双手迎向儿子。

黑子哇地一声大哭扑进爸爸宽广的怀抱。警察悄悄转身走了出去随手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只留下了一对父子，不管明天会发生什么,在这寒冷寂寥的冬夜里，此刻却充满了无限的温情。

（原载于《北京精短文学》2019年第1期，转载于《微型小说选刊》2019年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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