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几间东倒西歪屋 一个南腔北
(2014-05-15 16:42:46)第三十三回几间东倒西歪屋
诗云:
青藤八大远凡胎,
缶老衰年别有才。
我愿九泉为走狗,
三家门下转轮来。
这是齐白石老人的一首诗,在诗中他甘愿成为三个人门下的走狗,这三个是徐渭、朱耷和吴昌硕。其中排名第一的青藤就是指的徐渭。徐渭,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天池山人,或署田水月、田丹水,青藤老人、青藤道人、青藤居士、天池渔隐、金垒、金回山人、山阴布衣、白鹇山人、鹅鼻山侬等别号。中国明代文学家、书画家、军事家。
明正德十六年(1521)出生于山阴(今绍兴)一个趋向衰落的大家族。他的父亲徐鏓做过四川夔州府的同知,原配童氏,生下徐淮、徐潞两个儿子,继娶苗氏,不曾生育,晚年纳妾生下徐文长,在文长出生百日后徐鏓就死了。徐文长生性极为聪慧。他六岁读书,九岁便能作文,十多岁时仿扬雄的《解嘲》作《释毁》,轰动了全城。当地的绅士们称他为神童,比之为刘晏、杨修。
徐文长十四岁时来到杭州。当时的杭州知府目中无人,他得知徐文长在杭州赋诗作画,颇受人们赞赏时,大为恼火,认为一个小毛孩子竟敢在他的辖区内舞文弄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便派衙役将徐文长召来对句。威胁他说如对不上,就驱逐出城。徐文长镇定自若,满口答应。知府带徐文长到西湖边,指着六合塔,说出上联:“六塔重重,四面七棱八角。”徐文长没有开口,只是扬了扬手。知府以为对不上,暗自高兴。他得意忘形地指着保俶塔,又出了个上联:“保俶塔,塔顶尖,尖如笔,笔写四海。”徐文长还是一言不发,而是用手指了指锦带桥,向知府拱拱手,然后,又两手平摊,往上一举。知府见徐文长还是没有回答,就神气十足地说:“连一句也对不出,还算什么神童!”立即下令:“快把他赶出去!”这时,徐文长却理直气壮地哈哈大笑:“休得无礼,下联早就对好了!”知府怒气冲冲地说:“你敢无理狡辩,愚弄本府?”徐文长解释说:“你是口出,我是手对。”“手对!是什么意思?”知府追问道。徐文长答道:对第一联扬了扬手,就是说“一掌平平,五指三长两短”;对第二联拱拱手,两手平摊,往上一举,是说“锦带桥,桥洞圆,圆似镜,镜照万国九州”。知府听了哑口无言,只好悻悻而去。
此后徐文长由嫡母苗夫人抚养到十四岁,苗氏死后,他随长兄徐淮生活,直到二十一岁入赘潘家。虽然出生在官僚家庭,但徐文长早年的生活并不愉快。他的生母是个婢女,在家中自然毫无地位。嫡母苗夫人将徐文长当作亲骨肉抚养,寄予期望;但或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吧,在文长十岁那年,苗夫人就把他的生母逐出了家门。幼年夺母,对徐文长是一个很大的刺激。虽然二十九岁那年他得以把母亲接回自己家中,但直到垂暮之年,他仍然不能忘怀这件事情。由于徐文长是庶出,而两个嫡出的哥哥又比他年长二三十岁,所以徐文长在家中也没有什么地位。养母苗夫人死后,徐渭又不得不改依同父异母的正出的长兄徐淮。二十岁,二哥徐潞死在贵州异乡,二十五岁,大哥徐淮病死;二十六岁,妻子染上肺痨病死去。在这种不安、无所依的环境中长大的徐渭形成了“性绝警敏”性格。遇事多疑,渐生病态。他年青时考秀才未取,在给督学官员要求复试的上书中这样说道:“学无效验,遂不信于父兄。而况骨肉煎逼,箕豆相燃,日夜旋顾,惟身与影!”显得很悲愤。成年后家道中衰,徐文长入赘妇家,生活当然也不那么自在。一个机警敏感的人,在如此坎坷的境遇中长成,自然容易养成执拗和偏激的性格。
关于徐渭的故事也有很多,据说有一次他的朋友张三、李四拜访徐,张三暗将徐渭拉到一边说:“文长兄,今日你若能令李‘呱呱呱’的叫三声,我今天就请客吃饭。”徐渭笑道:“这事很容易。”徐渭将张三李四带到一片西瓜地中,徐文长手指瓜田对李四说:“李兄啊,你看这一片葫芦长的多好啊。”李四纳闷道:“文长兄啊,这明明是瓜嘛,你怎么说是葫芦呢?徐渭道:“是葫芦。”李四道:“是瓜。”徐渭:“葫芦!”李四:“瓜!!”徐文长:“葫芦,葫芦,葫芦!”李四:“瓜,瓜,瓜!”张三一听只好请客了。
有一年到了府试之年,明朝廷派窦太师到江南主持考务。一天,徐渭到杭州西湖宜园游耍,这里正举行灯谜盛会,他见园门口高高悬挂一首诗谜:“二人抬头不见天,一女之中半口田;八王问我田多少,土字上面一千田。” 当时不少人围在那里,苦苦思索,谁也没能猜出谜底。徐渭读罢微微一笑:“不难,不难。”说了句:“但愿人间家家如此。”便嘻笑而去。有个诗人仔细品味徐渭的话,恍然大悟,他对众人道破谜底:“‘二人抬头不见天’是个‘夫’字;‘一女之中半口田’是个‘妻’字;‘八王问我田多少’是个‘義’字;‘土字上面一千田’是个‘重’字,合起来就是‘夫妻義重’。这不正是家家所盼望的吗!” 墨客骚人们一听,抚掌称赞:“徐渭真乃‘天下才子’也!”
这消息传到那骄矜的窦太师耳中,气得胡子翘起,愤然道:“徐渭不过一介布衣,小小百姓,竟然比我多‘天下’二字!”于是,他派人请徐渭到西湖游船上饮酒赋诗。席间,窦太师笑道:“本官有一谜语,谜面是,‘摸着无节,看着有节;两头冰冷,中间火热’。猜一物。” 徐渭淡淡一笑道:“谜底是那‘历书’(日历),连杭州的三尺幼童都知道。“看看有节”,是指一年之中有许多节日,比如春节、元霄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等等。“摸摸无节”,是指如果用手去摸,这个东西上面没有象竹子一样的“骨节”。“两边冰冷,中间火热”是指日历上前面两三个月和最后两三个月都比较冷或者很寒冷,而中间的六、七、八三个月,则正是暑期,非常炎热。
窦太师看徐渭猜中了,就表面上对徐渭称赞了一番,心中妒火更旺。几日后开考了。主考官窦太师到贡院巡视了一遍,见徐渭也在考生中,冷冷一笑,拿起把剪刀,笔直插入木柱上,说声:“诸生开笔吧!”说完扭头便走了。没有试题,只插一剪刀,好一个奇怪的考试。一时弄得诸考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人执笔发呆。徐渭见大家都在发呆,就提醒道:“太师拿起剪刀,戳破木头,这不是‘起剪破木’吗?他出的试题就是论战国时的四员大将——白起、王翦(与剪同音)、廉颇和李牧哩!没有错,大家赶快动手吧!” 考生们经徐渭一点拨,个个得心应手,一挥而就。
不久,窦太师又进来了,见诸考生缩手端坐着,以为这次真的被他难倒了,才慢慢地念出试题读到《论起翦颇牧》。 诸考生一听,果然与徐渭说的分毫不差,一不会儿,大家随徐渭交了卷,窦太师心想:“才念了题目,怎么一下子就都写好了?”抽卷阅读,顿时愣住了。
徐渭二十来岁时与越中名士姚海樵、沈鍊等人相交往,被列为“越中十子”之一。沈鍊曾夸奖他说:“关起城门,只有这一个。”据说在一次酒宴上,主人有意为难徐文长,指着席上一件小东西请他作赋,暗中却命童仆捧上丈余长的纸卷。徐文长立身把笔,一气写尽,惊倒了满座的人。另外有一个关于徐渭的小故事,也能凸显他的聪明才智,在他年幼时,还在上私塾,老师看他聪明伶俐,便要考考他,让他拿着两个水桶去汲水,期间要度过独木桥,当时徐渭尚小,力气也不足,自是困难,但是塾师看见徐渭高兴地抬水回来,惊问方法,他高兴地说:把水桶放水里自然轻松多了!当时尚无浮力一说,文长的聪敏,让老师大加赞赏。
自幼以才名著称乡里的徐文长,一向颇有些自负自傲,对功名事业充满了向往,然而在科举道路上却屡遭挫折。二十岁那年,他结结巴巴地考中了个秀才,此后一次又一次参加乡试,直到四十一岁,考了八次,始终也未能中举。其间二十六岁时丧妻,从潘家迁出,以教书糊口;三十七岁时应胡宗宪之邀,入幕府掌文书。徐文长在科举中一再失败,并不是偶然的。他少年时便喜欢博览群书,讨厌八股文字,加之个性显露,情感张扬,恐怕确实写不出合格的、规行矩步而阴沉死板的八股文来。不过徐文长虽然明知八股文毫无用处,对一些从科举出身而绝无才学的官僚一向嗤之以鼻,但这毕竟是旧文人在政治上的唯一出路。屡试不售,前途无望,对徐文长是沉重的打击。他暮年作《自作畸谱》,还特地记下了六岁入学时所读的岑参《和贾舍人早朝》诗句:“鸡鸣紫陌曙光寒”,流露出无穷的人生感慨。
嘉靖三十六年(1557),徐渭以才名为总督东南军务的胡宗宪所招,入幕府掌文书。这是徐渭一生中最得意的时期。徐渭入幕之初,胡宗宪发现了一只白鹿,他认为是祥瑞。就命徐渭写了奏章,和白鹿一起进献皇帝。这篇奏章就是著名的《进白鹿表》。文章写得妙笔生花,皇帝看后很是喜欢,对胡宗宪大加赞赏。自此胡宗宪对他更为倚重,对他放任的性格,也格外优容。陶望龄《徐文长传》记载,有一次,徐渭和一群落魄文人在街市上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胡宗宪有事,派人去找他。直到深夜,都没有找到。没有办法,只好大开总督府的大门,等着他回来。这时候,徐渭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回来了,在总督府中大声叫嚷,鼓掌而歌。胡宗宪非但没有怪罪他,还赞称他有真名士风范。当时胡宗宪权重威严,文武将吏参见时都不敢抬头,而徐文长戴着破旧的黑头巾,穿一身白布衣,直闯入门,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据《明史》记载,徐渭熟悉兵法,好用奇计。胡宗宪擒获海寇徐海和王直,都是徐渭参与谋划的。在他留存的《拟上督府书》等文章中,也确实可以看到一些中肯的意见——虽然他所提出的治兵之术未免有些峻刻。当然在幕府中也有许多不如意的事。胡宗宪出于各种原因,与权臣严嵩来往甚密,而徐文长是痛恶严嵩的,他最亲近的友人沈鍊就因参刻严嵩而遭到杀害。但徐文长又不得不代胡宗宪写了一些吹捧严嵩的文字,这真是文人的悲剧。
嘉靖四十一年(1562),严嵩被免职,徐阶出任内阁首辅。在徐阶的策动下,胡宗宪受到参劾,并于次年被逮捕至京(后来因平倭有功,只受到免职处分),徐文长也就离开了总督府。到嘉靖四十四年,胡宗宪再次被逮入狱,后胡宗宪在狱中自杀,徐渭知道这件事情后受了极大的刺激。胡宗宪原先的幕僚也有好几人受到牵连。徐文长生性本来就有些偏激,连年应试未中,精神上很不愉快,此时他对胡宗宪被构陷而死深感痛心,更担忧自己受到迫害,于是对人生彻底失望,以至发狂。他写了一篇文辞愤激的《自为墓志铭》,而后拔下壁柱上的铁钉击入耳窍,流血如迸,医治数月才痊愈。后又用椎击肾囊,也未死。如此反复发作,反复自杀有九次之多。嘉靖四十五年,徐文长在又一次狂病发作中,因怀疑继妻张氏不贞,将她杀死,因此被关入监牢。
初入狱时,生活自然是痛苦的。徐文长身带枷锁,满身虮虱,冬天雪积床头,冷得发抖,连朋友送来的食物也被抢走。后来他的许多朋友为解救他而四处活动,才使待遇有所改善。其中援助最为有力的,先是礼部侍郎诸大绶,后是翰林编修张元忭,他们都是徐文长的至交,又都是状元出身,颇有声望。在这些朋友的解救下,徐文长坐了七年牢,终于借万历皇帝即位大赦之机获释。这是1573年的事,徐文长已经五十三岁了。
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徐文长已不再有什么政治上的雄心,但他对国事的关注却老而未衰。出狱后,他先在江浙一带游历,登山临水,并交结了许多诗画之友。万历四年(1576)夏,徐文长年轻时代的朋友,这时已经做到宣化巡抚、担负北部边防重任的吴兑邀他北上,他便欣然前往。徐文长在宣化幕府的时间不到一年,但留下了不少描写北地风光、民俗和军旅生活的诗文。在写给许多官员的赠序中,他都喜欢议论政事,尤其是关于边防的策略。当时张居正主持国政,对蒙古采取抚和的方针,徐文长对此表示赞赏。他在吴兑那里受到敬重,无奈身体不好,只得于次年春经北京回到家乡。
六十岁时,徐文长应张元忭之招去北京,但不久两人的关系就恶化了。据张岱的记叙,张元忭是个性格严峻、恪守礼教的人,而徐文长却生性放纵,不愿受传统礼法的束缚。张元忭常常以封建礼教约制徐文长,这使徐文长大为恼火。他曾对张元忭说:“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由于和老朋友的交恶,加上与官僚们交往受到不平等的对待,使徐文长情绪郁愤,旧病复发,便于居京三载后重归家乡。此后,徐文长就再没有离开过山阴。
晚年乡居的日子里,徐文长越发厌恶富贵者与礼法之士,所交游的大都是过去的朋友和追随他的门生。据说有人来访,徐文长不愿见,便手推柴门大呼:“徐渭不在!”他一生不治产业,钱财随手散尽,此时只得靠卖字画度日。但手头稍为宽裕,便不肯再作。倒是一班门生和晚辈的朋友,或骗或抢,常常得到他的杰作。徐文长似乎特别嗜蟹,许多题画诗记载了朋友们用活蟹来换他画蟹的经过。最后几年,徐文长身患多种疾病,大约画也不能常作,生活更为贫苦。徐渭晚年说自己是:“几间东倒西歪屋,一个南腔北调人。”《徐文长文集》中有《卖貂》、《卖磬》、《卖画》、《卖书》诸诗,也显示出这位大文学家艺术家凄凉的晚境。徐渭晚年几乎是闭门不出,穷困交加,他在“墨葡萄图”这幅作品上的题诗,正反应了他内心的倾诉:“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死前身边唯有一狗与之相伴,床上连一铺席子都没有,凄凄惨惨。徐渭悲剧的一生,愤懑、抑郁、孤独、凄凉的内心世界,加上天生不羁的艺术秉性,造就了艺术的奇人。中国古代佯狂的艺术家不少,可真正如梵高那样发疯,生时寂寞,死后并为后人顶礼膜拜的大家实在不多——徐渭就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1593年,徐文长去世,年七十三。徐渭七十三岁已知大限将至,不但为自己撰写了年谱,还留下了自己一生的写照:“乐难顿断,得乐时零碎乐些。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上联的意思是快乐是不会长久的,有乐事的时候,就抓住机会快乐一下。下联的意思是,苦难是没有尽头的,遇到苦难的时候,不要说自己是最苦的。)
徐文长的文艺创作所涉及的领域很广,但可以指出它们共同的特征,就是:艺术上绝不依傍他人,喜好独创一格,具有强烈的个性,风格豪迈而放逸,而且常常表现出对民间文学的爱好。 明代的诗坛,由于前后七子的提倡,出现了一股拟古的风潮。虽说他们也自有不可抹煞的成绩,但这种拟古的风气,显然有碍于诗歌艺术的发展。徐文长对此深致不满,并作了尖锐的批评。他说:“鸟学人言,本性还是鸟;写诗如果一意模拟前人,学得再象,也不过是鸟学人言而已,毫无真实的价值。”他自己的诗歌创作,注重表达个人对社会生活的实际情感,风格略近李贺,问学盛唐,并杂取南朝,出入宋元,而终不失其为自我。这个倾向为稍后主张抒发性灵的公安派所继承,对改变晚明诗风具有重要意义。
徐文长的戏剧创作有杂剧集《四声猿》,其中包括《狂鼓史》、《翠乡梦》、《雌木兰》、《女状元》四个独立的戏。《狂鼓史》是有感于严嵩杀害沈鍊之事而写的,表现出狂傲的反抗精神。后两个戏都是写女扮男装建功立业的故事,反映了徐文长对妇女的看法,有一定的反封建意义。这些作品都打破了杂剧固定的格式,为戏剧形式上的多样化开拓了门津。在戏剧理论方面,他主张“本色”,即戏剧语言应当符合人物的身份,应当使用口语和俗语,以保证人物的真实性,而反对典雅的骈语,过度的修饰,这些看法都是很有见地的。此外,他还作有《南词叙录》,这是我国第一部关于南戏的理论专著,在戏剧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徐文长曾说:“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这大概是文人惯用的诡计,即把自己最受人重视的艺术放在最末的位置,以抬高其它。其实,他是我国大写意画的宗师,影响及于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直至吴昌硕、齐白石,在美术史上有着很高的地位。他最擅长花卉画,用笔放纵,水墨淋漓,气格刚健而风韵妩媚,具有诗一般的抒情性和韵律感,极为人们所珍视。其书法则长于行草,徐文长虽自列为第一,但成就似乎逊于绘画。此外,杂剧《歌代啸》,小说《云合奇纵》(即《英烈传》),据说也是徐文长所作。
关于徐渭的对联故事也有很多。徐渭为杭州凤凰山城隍庙写有楹联:“八百里湖山知是何年图画?十万家烟火尽归此处楼台。”此联以数字的排比营造声势,表现出游人极目骋怀、登高远眺的豪迈心情。这副对联,在绍兴龙山越王台黑漆大门上也同样写着,孰先孰后,已无从查考。在张岱《陶庵梦忆》书中所提到的陶堰“严助庙”,庙中曾有徐渭亲笔题写的楹联两副,一副在戏台前柱,14个字的对子仅以“盛”和“行”二字组成:“盛盛盛盛盛盛盛,行行行行行行行”。这种形式是够别出新裁的。对于一个不熟悉绍兴本土语言中某些读音的人,就不能领会他的精心设计。“盛”和“行”应分别作如下读:盛(shèn)盛(cháng),盛(shèn)盛(cháng),盛(shèn)盛(shèn)-盛(cháng);行(yìn)行(háng),行(yìn)行(háng),行(yìn)行(yìn)-行(háng)。上联是戏场热闹的锣鼓声,下联是戏场观众们的欢声笑语。“盛”也是姓,绍兴人读作“cháng”,这么一来,徐渭仅用两个字就把戏场声乐齐鸣的景象描绘得淋漓尽致了。
在严助庙的魁星阁,徐渭还为魁星神神座左右写了一副楹联,楹联针对某些见钱眼开、却不会做文章的读书人:“提笔脚筋勾,见金乌珠突。”在绍兴西郭门外九岩财神殿,也有一副楹联,传说也是徐渭所书:“只有几文钱,你也要,他也要,给谁是好?不作半点事,日来求,夜来求,叫我如何?”这种亦庄亦谐的风格,与徐渭的为人和禀性很接近。
徐渭为戏台所作的楹联。也有很雅的,例如他为绍兴大江桥与小江桥之间的张神殿戏台(已于上世纪50年代初拆毁)所写的楹联就简直判若两人:“万壑送泉声,台榭影随江月转;双桥蟠带势,笙歌响答水龙吟。”无论从对仗,还是从文学性、音乐性和选词的色彩上看,都是令人回味的。它把戏台与水、桥、月,穿缀得细针密缝:一座水乡舞台,立在朦胧的月色之中,粼粼波光映衬着空灵的“双桥”,淡月在云中穿行。
在《中国戏曲志·浙江卷》中还载有徐渭所写的其它绍兴戏台楹联:“(上联)做戏逢场,原属人生本色;
徐渭晚年时曾经撰写一副对联,挂在后辈的书房中。对联是这样写的:“好读书,不好读书。好读书,不好读书。”他的子孙和一些来客见了,百思不得其解。徐渭注视对联,要他们好好想想,细细读思,终于,有一子孙在他的提示下,悟出了对联的意思,把它琅琅读出:好(hǎo )读书,不好(hào)读书;好(hào)读书,不好(hǎo)读书。意思是:“年少耳聪目明,是读书的好时光,但年少好玩,不喜欢读书;年老时知道读书的重要而喜爱读书了,但因耳聋眼花、记性不好而不能好好读书了。”所以要珍惜年少时光而好好读书。徐渭听了,捋须而微笑。
徐渭死后,他的作品越来越为一些有识之士所赞赏。徐渭死后二十年,“公安派”领袖人物袁宏道偶于友人陶望龄家翻到一本徐渭的诗文稿,“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但在灯下读了几篇,不禁拍案叫绝,惊问此人是今人?还是古人?竟拉起陶望龄一起彻夜阅之,“读复叫,叫复读”,以致把童仆惊醒。而后袁宏道不遗余力地搜罗徐渭的文稿,研究徐渭,大力宣扬徐渭。袁宏道还写下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著名的人物小传——《徐文长传》。可以说他是徐渭第一个知音者,而后来追随者不计其数,其中有八大山人朱耷、扬州八怪中李宗扬、李方膺。清代郑板桥曾以五百金换天池(徐渭)石榴一枝,并刻有一方印章,自称是“青藤门下走狗”,以表示对徐文长的敬佩。
关于郑板桥这枚印章还有一段典故。郑板桥“青藤门下走狗”故事载在袁枚的《随园诗话》,里面说:“郑板桥爱徐青藤诗,尝刻一印云‘徐青藤门下走狗郑燮。’”又提到:“尚有一灯传郑燮,甘心走狗列门墙”。 然而,人们发现郑板桥没有“青藤门下走狗”闲章,反倒是有一个“青藤门下牛马走”的印章。清人徐兆丰《风月读余录》收入由郑燮自辑的《板桥先生印册》,内有一枚印章是郑板桥委托一个叫吴于河的人雕刻的,印文曰“青藤门下牛马走”。郑板桥在科轴乾隆戊寅(1758年)画上就盖有该印。
郑板桥与袁枚同为乾隆进士,曾互相敬重。袁枚《随园诗话》卷九第七四条记载:“兴化郑板桥作宰山东,与余从未识面,有误传余死者,板桥大哭,以足蹋地,余闻而感焉”。然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是针锋相对,各不相让。清乾28年(1763)3月3日,七十岁的郑板桥在扬州赋闲,偶然应扬州转运使卢雅雨之邀,参加虹桥修禊筵席,席间方才得识时年四十八岁的才子袁枚。此次酒会,不免有诗酒唱酬。袁枚一惯风流倜傥,多有轻狂之举。于席间赠诗《投郑板桥明府》七律一首,诗注处有抬高自己之词。郑板桥回赠袁枚的诗为一联句:“室藏美妇邻夸艳,君有奇才我不贫”,对袁枚的操守进行娓婉的讽谕。郑袁两人生了芥蒂。后来,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写了吹捧官员毕秋帆(即毕沅)母亲的诗作。郑板桥、赵松雪(即赵翼)斥袁子才(枚,字子才)为“斯文走狗”。因此郑袁两人产生过节。所以后人认为袁枚记郑板桥自称“青藤门下走狗”是报复之举。
而“牛马走”出自司马迁《报任安书》,中有“太史公牛马走”。 “牛马走”是指自己地位谦卑,为别人效劳的意思。后来“牛马走”就成了自谦代名词的用法。所以“青藤门下牛马走”不过是郑板桥自谦的说法,看起来更对郑板桥的性格。而真正说过愿为“青藤门下走狗”的是齐白石老人,他在诗中写道:“青藤八大远凡胎,缶老衰年别有才。我愿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走狗”一词在春秋战国之时也并非贬义词,《战国策·齐策四》:“世无东郭俊、卢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其中此“走狗”即是指猎犬。《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狡兔死,走狗烹。”的“走狗”最多也是指为主人效劳的人。
徐渭《行草应制咏墨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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