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的“作御”

                         吕材桢

         关键词 西游记 作御 韩湘子全传 作御史

    《西游记》世德堂本第十九回三藏询问西去路程，“乌巢禅师笑
云：

    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
    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
    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
    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
    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
    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
    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薄。
    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杨本卷八第七则（《唐三藏收伏猪八戒》）也有一段相应的韵文：

    道路已难行，巅崖见险谷。
    前面黑松林，虎豹皆作御。
　　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
　　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喷怒。
　　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朱本卷八第二则（《三藏收伏猪八戒》）与杨本基本相同，只是
第四句有三个字的异文，“皆作御”作“多住宿”。李评本、清白堂
本、伦敦的阳（至和）本此处均同杨本，也作“虎豹皆作御”。
    “作御”这一词语不见于任何辞书。
    《西游证道书》有一个解释：

     这“虎豹皆作御”放在原诗里和“狮象尽称王”相对是好懂的，
    “作御”的“御”是统治的意思，“作御”就是君临天下做皇帝。
    （《前言》，第十四页）

    “狮象”只不过“称王”，而“虎、豹”（特别是“豹”）怎么
可以高出一头，超过“狮、象”，“做”上“皇帝”了呢？ ——第
一次读到这个解释，心中即就产生了疑问。
    后来，看到《韩湘子全传》第二十回，写韩愈贬官，去潮州，路
上遇到了一个樵夫，就问“还有多少路程”。樵夫和韩愈的对话之中
也夹杂着韵文：
 
    “老士不要忙，听我细分讲。前面黄土峡，便是颠险处。
      脚踏陂底崖，手攀葛藤附。手要攀得牢，脚要踏得住。
      若还失了脚，送你残生去。转过一山头，一步难一步。
      妖精鬼怪多，填塞往来路。”
退之道：“怎见得都是精怪？”樵夫道：
    “玄豹为御史，黑熊为知府；魑魁为通判，魍魉为都护；
      豹狼掌县事，猛虎管巡捕；獐麂做吏卒，兔鹿是黎庶；
      狮羊开张店，买卖人肉铺。”
退之道：“这一班走兽怎么会得做官？会得做买卖？你说我也
      不信。”樵夫道：
    “多年老猴精，腌腊是主顾。你问他相识，他知潮阳路。
      若要知吉凶，神庙签不误。连求三个下，教你心惊怖。
      秦岭主仆分，马死蓝关渡。那时不自由，生死从天付。
      我是山中人，不识仕途路。你要到潮阳，涧下问渔父。”

    疑问消失了：“玄豹为御史”！“作御”的“御”是从
“御史”！“省略”而来的。
   《韩湘子全传》成书于天启三年（1623年），世本出版于
万历二十年（1592年）。它们的先后关系是很明显的：《韩
湘子全传》的“玄豹为御史”在后，繁本的“虎豹皆作御”在
前。所以，不存在世本抄袭《韩湘子全传》的可能。
“虎豹皆作御”以前，一定有“玄豹为御史，黑熊为知府……”        
这样的韵文在社会上流传，因而，才有可能出现“虎豹皆作御”
这样费解的句子。
    至于朱本的“多住宿”，那是后改之文，是“皆作御”的
改写。这一点，该是可以肯定下来的。

                   2013年9月8日于
                                      Orly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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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文引用的《西游记》版本及简称：

    1.《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
          世德堂本、世本、世：原本（现藏台湾）的复印件。

    2.《李卓吾先生批评西游记》
          李卓吾评本、李本、李：李卓吾评本：原本（现藏日本内阁
          文库)的缩微胶卷，法国法兰西公学院（COLLEGE DE FRANCE）
          图书馆馆藏

    3.《鼎镌京板全像西游记》
          清白堂本、杨闽斋本、清本、清：原本（现藏日本内阁文库)
          的复印件 

    4.《唐三藏西游释厄传》
          朱本、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1984年，北京
  
    5.《西游证道书》黄周星定本
          证道书、证：中华书局，1993年，北京

      引用书目：

      韩湘子全传

          宝文堂书店，1990年，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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