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传

题记：庚子年的春天，一对燕子在街门出厦的里侧筑了个爱巢。夏季来临的时候，六只精灵般的小燕子莅临人间，给我带来莫大的快乐。都说“燕子归来寻旧垒”，可辛丑年整整一年没有见到燕子的身影。壬寅年的上半年，失望依然如故。不料进入农历六月份后，一对燕子开始频繁出入爱巢。七月初的时候，四只小燕子破壳而出。欣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离南迁的时间仅剩下两个多月，小燕子们能顺利长大吗？

很长一段时间内，仙草竟然意识不到自己是一只燕子。与人类相处久了，她觉得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她家有八口人，除了爸爸妈妈外，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妹妹和一个调皮的小弟弟。她们共同温暖的爱巢，牢牢筑在胡同东侧一户人家的街门下。对门也有一个燕巢，从唧唧喳喳传来的声音判断，大概兄弟姊妹们也不少。

随着年龄的增长，仙草渐渐地要好起来。特别是颈下那丛鲜艳的红色羽毛，让她显得愈发与众不同。今早起床后，她特意用唾液反复整理这丛引以为傲的饰羽，直至熠熠生辉。她开始在爱巢周围不停地盘旋鸣叫，试图引起对门那家人的注意，特别是那家里的憨木。她对憨木留意很久了，好感也在与日俱增，但傻傻的他始终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仙草有一次外出觅食，逮着一只大大肥美的蚂蚱。尽管她也是垂涎欲滴，但仍然没有舍得吞下。当她郑重其事地把蚂蚱放到憨木面前时，呆呆的憨木破天荒地笑了起来。从此，她俩总是成双成对地出入，很快便形影不离了。晚上睡觉前，仙草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说憨木的家长这两天就要来提亲了。

农历八月的后半月，仙草一家开始准备南迁。当她们跟随燕群一路奔波飞临洞庭湖的时候，和六七只雀鹰不期而遇。为了保护兄妹六人，爸爸妈妈有意引开了鹰群，从此再也不见踪影。仙草牢牢记得妈妈最后的一句话：“来年再回北方时，千万不要忘了老家啊！”

飞越琼州海峡的时候，她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台风。仙草被刮到一处石头的缝隙里，才勉强保住一条小命，但同时也和家人彻底失散了。台风过后，她只能硬着头皮踉踉跄跄赶上大部队，不顾一切地向南飞翔。她不停地呼唤着家人，嗓子很快变得沙哑了。

飞到三亚的时候，南迁的燕群在一座山头上小憩，疲惫的仙草不知不觉睡着了。突然，她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睁眼一看，一条满身花纹的蛇正死死咬住自己的翅膀。经过一番激烈地殊死搏斗，仙草最终得以摆脱魔口。她浑身血污，不仅掉了许多羽毛，而且左边翅膀上还落下一道深深的伤口。眼睁睁看着燕群陆续南迁，仙草陷入了深深得绝望。

由于翅膀伤势严重，仙草的活动能力大受影响。她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正在感觉到死神的来临。她浑浑噩噩，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朦朦胧胧中，她似乎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还有急切的呼叫：“仙草，仙草，你醒醒，你醒醒——”她慢慢抬动沉重的眼皮，赫然发现憨木站在面前，嘴里叼着一只大大肥美的蚂蚱。

有了憨木的照顾，仙草慢慢地恢复了一些精神，有时甚至可以蹦跳两下。但翅膀上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她还不能做飞翔的动作。看到这种情况，憨木怀疑仙草是被毒蛇咬伤了，因此才恢复得如此之慢。憨木突然想起，妈妈曾经告诉他，一种开着三种颜色的花朵可以治愈蛇毒。他毅然决定外出寻找。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憨木终于衔来一枝开着三种颜色的花朵。用嘴仔细啄砕后，再用唾液拌成糊糊，然后轻轻地敷在了仙草受伤的翅膀上。说来也真是神奇，第二天醒来，仙草便感觉轻松了不少；一周后，翅膀可以自由活动；半月后，可以做低空飞行了。当完全可以自由自在俯瞰大地的时候，仙草的眼睛始终是湿润的。

这时燕群早已南迁，仙草和憨木只能住了下来，好在三亚的冬天是温暖的。第二年春天，她们一度跟错了北返的燕群，径直来到了祖国的大东北。仙草和憨木交换了一下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也只能在那里安家了。那一年，她们有了五个孩子，个个都很健康。只是在睡觉时，仙草常常梦见妈妈。妈妈则反复唠叨：“下次再回北方的时候，一定要到老家看看！”

第三年的春天，仙草早早做好了北返的准备。这一次她下定决心要坚决找到老家，不料憨木又犯病了。憨木的身体一向很好，有一段时间老往养鸡场附近觅食，一不小心染上了禽流感。起初，憨木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得了普通感冒，过几天也就好了，谁知高烧持续不退，身体越发沉重，最后连床也起不来了。

这一病，堪堪便是两个月。在仙草的悉心照料下，憨木才又一次找回了生龙活虎的状态。此时，她们面临着两个选择：一是滞留当地，二是返回北方。而滞留当地会受到其他鸟类的嘲讽，返回北方则是一场只有两人的漫长征途。商量的结果是：决然北返。

北返的征途注定是艰难的，她们经历了孤独，经历了风雨，经历了无数次各种各样的考验。她们只有一个目标，面朝冀南大地日夜兼程。直到有一天，她们远远地望见了邱县农行的钟楼。凭着儿时的记忆，她们很快找到了魂牵梦绕的老家，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主人。当下时令已进农历六月，所幸老家一切安好，她俩无需重筑新巢，一段新生活马上要开始了。

望着刚刚出生的四个儿女，望着体贴入微的憨木，望着悠闲散步的主人，仙草的心里五味杂陈。透过窗户，看到主人的客厅里正在播放《人世间》电视剧，仙草痴痴地想到：“在我们的世界里，又何尝不是《燕世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