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错的书,也是我第一部完整读完的通史。
自2012年开始系统的读书以来,绝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先秦哲学方面,虽兼及了解了一些历史资料,但对于本国历史的总体情况,实在是知之甚少。一直很崇拜我的父亲,对历史典故,朝代沿革,随口就能说个一二,所以总想着专心的读一读史书。二十四史长篇巨制,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功夫,于是就打算读通史,至少把握个基本脉络。第一次接触通史,还是吕思勉先生的著作,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读完。因为读萧一山先生的《民族文化概论》,多次引用了夏曾佑先生的观点,故而,便买了这一部。要论知名度,吕先生的作品显然要大得多,这一点从当当的评论数量上就可以显而易见。但这部书却被称为“我国第一部成名的新式中国通史”,遗憾的是,只写到了隋代,夏先生便离世了,读者再也无缘窥其全豹。
1、作者将中国历史分为三大时代,之下又细分为七个时期见下图
2、作者对于中国史的三个分期皆有饱含情感的认识,兹录于下:
读我国六千年之国史,有令人悲喜无端,俯仰自失者。读上古之史,则见至高深之理想(按:如《易经》),至完密之政治(按:如《周礼》),至纯粹之伦理(按:如孔教),粲然大备,较之埃及、迦勒底、印度、希腊,无有愧色。读中古之史,则见国力盛强,逐渐用兵,合闽、粤、滇、黔、越南诸地为一国,北绝大漠,西至帕米尔高原,裒然为亚洲之主脑,罗马、匈奴之盛,殆可庶几,此思之令人色喜自壮者也。洎乎读近今之史,则五代之间,我之佣贩、皂隶,与沙陀、契丹,狂噬交捽,衣冠涂炭,文物扫地,种之不灭者几希。赵宋建国,稍稍称治,然元气摧伤,不可猝起,而医国者又非其人。自此以还,对外则主优柔,对内则主压制,士不读书,兵不用命,名实相反,主客易位,天下愁叹,而不知所自始。其将蹈埃及、印度之覆辙乎?此又令人怅然自失者矣。虽然,及观清代两百余年间,道光以前,政治、风俗虽仍宋明之旧,而学问则已离去宋明,而与汉唐相合;道光以后,与天下相见,数十年来,乃駸駸有战国之势。于是识者知其运之将转矣,又未始无无穷之望也。夫读史之人,必悉其史中所陈,引归身受,而后读史乃有益,其大概如此。
3.作者总结说,自传说时代一至于秦代,王室贵胄皆一族一姓传承,秦亡汉兴,群雄并起,匹夫亦可以为天子。兹摘录如下:
自黄帝至秦,亘数千年,王天下者,皆出于一家(按:自黄帝有天下,其后世相传者,年代绵远。少昊,黄帝之子也;颛顼,黄帝之孙也;帝喾,黄帝之曾孙也;帝尧,黄帝之玄孙也;帝舜,黄帝七世孙也;夏禹,黄帝之玄孙也。商出于契,契为帝喾之子。周出于弃,弃亦帝喾之子。秦出于伯夷,为颛顼之苗裔)。遥想其时之风俗,必以为惟此一族之人,可以受天命,作天子,别族皆为天所不眷,其习俗略与日本同焉。故,读秦以前之书,其言治民之道甚悉,而无有忧民之革命者,天子所忧者在诸侯,诸侯所忧者在大夫而已。夫天下之变,苟为其前世之所无,则虽大祸起于目前,而圣贤豪杰,或狃于故事而不觉。此六艺九流,所以不能知有匹夫受命之事,而匹夫受命之事,乃猝见于秦之季世也。自此以后,为天子者不必古之贵族,百姓与民之界,至此尽泯,而成为今日之世矣。然求其至此之由,则实由于政体。盖秦以前诸侯并列,天子之暴,有诸侯起而救之,遂为商汤、周武之局;至秦以后,天下无诸侯,天子之暴,必由兆民起而自救之,遂为汉高、明太之局。此中国古今革命之大界也。
4.本书还从经济与社会角度总结了中国几千年来治乱循环的时间规律及其内在原因。
中国历史有以公例,大约太平之世,必在革命用兵之后四五十年,从此以后,隆盛约可及百年,百年之后,又有乱象,又酝酿数十年,遂致大乱,复成革命之局。汉、唐、宋、明,其例一也。而其间偶有参差者,皆具特别之原因,无无故者。总之,除南北朝、五代与元以外,皆可以汉为之代表。汉之盛世,实在文、景,此时距秦、楚、汉三世递续之相争,已近三十年矣。大乱之后,民数减少,天然之产,养之有余。而豪杰敢乱之徒,并已前死,余者厌乱苟活之外,无所奢望,此皆太平之原理,与地产相消息,而与君相无涉也。若为君相者,更能清净不扰,则效益著矣。
5.从学术角度,就知识分子风范和学术的变迁对社会变革的影响进行总结。
综述古今之士类而言,可分为三期。由三代至三国之初,经师时代也。经师者,法古守礼,而其弊也诬。由三国至唐,名士时代也。名士者,俶傥不羁,而其弊也疏。由唐至今,举子时代也。举子者,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应试之知,故其弊也无耻。此古今社会升降之大原矣。
6.纵论孔、老、墨三家学术源流。
(1)高度肯定孔子的历史地位,阐明孔子与老子的师承关系,指出由老学入孔学,进而把握史学关键的学术路径。
孔子一身,直为中国政教之原,中国之历史,即孔子一人之历史而已。故谈历史者,不可不知孔子。然,欲考孔子之道术,必先明孔子道术之渊源。孔子者,老子之弟子也。孔子之道,虽与老子殊异,然源流则出于老,故欲知孔子者,不可不知老子。然,老子生于春秋之季,欲知老子,又必知老子以前天下之学术如何。老子以前之学术明,而后老子之作用乃可识;老子之宗旨见,而后孔子之教育亦可推。至孔子教育之指要,即有所窥,则自秦以来,直至目前,此两千余年之政治盛衰,人材升降,文章学问,千枝万条,皆可烛照而数计矣。
(2)老子以前天下之学,主要以鬼神、五行之说。
中国自古以来,即有鬼神、五行之说,而用各种巫、史、卜、祝之法,以推测之,此为其学问宗教之根本。而国家政治,则悉寄与礼乐、文物之间,明堂、清庙、瞽宗、辟雍是也。世间之事,五一不若有鬼神主宰乎其间,于是立术数之法,以探鬼神之意,以察祸福之机。术数者,一天文,二历谱,三五行,四蓍龟,五杂占,六形法。周因商制,对“鬼神”、"五行“之说予以整合。在承认“鬼神”存在的前提下,将其按尊卑之序分为四等,以此对照人世间的社会差序,以天子为昊天上帝之子,可以主百神,故而具有了神权合法性。
鬼神术数之学,传自炎黄,至春秋而大备。然春秋之时,人事进化,骎骎有一日千里之势,鬼神术数之学,遂不足以牢笼一切。春秋之末,明哲之士,渐多不信鬼神术数者。自此以来,弊障渐开,至老子遂一洗古人之面目。老子之书,讨其意蕴,大约以反复申明鬼神术数之误为宗旨。然,亦存矫枉过正之弊,有破坏而无建立,可以备一家之哲学,而不可以为千古之国教,此其所以有待于孔子之出也。
墨子之学与老子、孔子,同出于周之史官,而其说与孔子相反。惟修身、亲士,为宗教所不可无,不能不与孔子同。其他则孔子亲亲,墨子尙贤;孔子差等,墨子兼爱;孔子繁礼,墨子节用;孔子重丧,墨子节葬;孔子统天(按:意谓以天为道),墨子天志;孔子远鬼,墨子明鬼;孔子正乐,墨子非乐;孔子知命,墨子非命;孔子尊仁,墨子贵义。殆无一不与孔子相反。然求其所以然之故,亦非墨子故为与孔相戾,特其中有一端不同,而诸端遂不能不尽异。丧礼者,墨子与孔子不同之大原。(按:孔子远鬼,故则身死而神亦死矣。孔教以孝为政教之本,故重丧。墨子明鬼,则身死而神不死,故生则轻死,死则节葬。有鬼神,则肉体不足计,五伦非所重,)
鬼神、术数,自古分流。至春秋之季,而有老、孔、墨三家,同时各有所发明,其贤于古说明矣,然于古说未能尽去也。至秦乃皆折而入于上古鬼神、术数之说,非诸家弟子之不克负荷也,盖其初祖创教之时,即不能绝古说之根株,譬如草籽,藏于泥中,一遇春日,便即发生。故三家数传之后,诸弟子不欲保存其教则已,欲保存焉,非兼采鬼神、术数之说不可也。一既采之,则曾不逾时,已反客为主,所存者,老、孔、墨之名称而已。
老子于鬼神、术数,一切不取者也,其宗旨过高,非神州多数人之人所解,故其教不能大。孔子留术数而去鬼神,较老子为近人矣,然仍与下流社会不合,故其教只行于上等人,而下等人不及焉。墨子留鬼神而去术数,似较孔子更近,然有天志而无天堂之福,有明鬼而无地狱之罪,是人之从墨子者,苦身焦思而无报;违墨子者,放辟邪侈而无罚也。故上下之人,均不乐之,而其教遂亡。至佛教西来,兼老、墨之长,而去其短,遂大行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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