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文征明的《拜年》诗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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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文征明的《拜年》诗说起
快到新年了,给学生布置了个学习任务:从古诗文中窥见中国传统过年风俗。目的就是活跃一下气氛,驱散疫情的阴霾。学生作业还没交,我忽然想起了一首文征明的《拜年》诗,忍俊不禁,由此先写写,给学生做个小例子。
恕我不厚道了,怎么看这首诗,都觉得是在影射今人的微信拜年……古人没有Ctrl+C和Ctrl+V的技术,也没有复印机。所以古人过年就手写贺年拜帖递送,有钱的人写在印制的带花纹底色的纸上,有些像上个世纪流行的贺卡;没钱人就裁张大红纸,上面写上一些吉祥用语,然后属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送出去。古人拜帖多很朴实,没太多的“梗”,比如在楼兰发现的“贺大蜡(蜡节临近元日,唐之前比元日更盛)”拜帖,就“贺大蜡,弟子宋正再拜”九个字。这是个单调重复的工作,真没啥创造性,但是乡土中国是个人情社会,也是个礼俗社会,情与礼是出来混的资本,不可缺。当我们对微信拜年感到倦怠时,想象下古人烛下抄写拜帖的辛苦,难道没有一丝自鸣得意的快感吗?写拜帖固然费力费时,送拜帖也是个体力活,有管家佣人的大户不用亲自跑,但一介寒儒就得自己计划好路线挨家挨户去送。送拜帖通常是不见面的,见面就得带礼物,而且送接双方多也不是十分想见对方,为免麻烦、少尴尬 ,古人一般在大门上挂一个红纸袋,上写“接福”二字。拜帖放入,心意就到了,就像今人微信拜年一样,点击一下发送就可以了,跑过去亲自说声“过年好”,反到不美啦,除非有什么特殊愿景或表示。文征名的《拜年》诗记录乡土中国送拜帖一事,写得真是既形象又触及“灵魂”。
由此,又想到过年发放压岁钱,清人孔尚任《甲午元旦》写道“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剪烛催乾消夜酒,倾囊分遍买春钱”。“倾囊”的感觉,对一位“萧疏白发不盈颠”的老者未免有些残酷,所以诗句在欢快中又流露出些许无奈。乡土中国的人爱面子,往往不顾里子,以致过年以后就不知怎么过了。但即使如此,我并不反感这些仪式,生活在很多时候是需要有些仪式感的。可能是苦趣,但把握住度,就是乐趣。微信红包有封顶线,这个设计就很人性化,有利于传统文化绵延。
再说说张贴春联,古诗中记载了太多贴春联的活动,最著名的大概莫过于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桃符原不是春联,而是写着神荼、郁垒名字的两块桃木板,神荼、郁垒是两位主持正义,卫护百姓的神,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转述古籍记载说这两位神灵“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最早的真正意义的文字春联应是蜀主孟昶的“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贴春联这个风俗在当代曾一度趋于式微,直到现在也没有普遍恢复,而且今人贴的春联多是购买的印刷成品,字句美丑并不在意,只要是大红底色喜庆即可,很少有人关注写的是什么,过年时如果您看到哪家贴了幅婚联,也不必大惊小怪,喜庆的情感是相通的,就当人家双喜临门吧。但古人写春联是个大事,有点学问的都自己拟写,而且还得为乡邻撰写,这是士人的责任。陆游《除夜雪》写道:“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可能是能写字的人太少了,求联的人太多了吧,只能写“小草”了,楷书太费时。古人贺新年,家家贴春联,挺好的商机,但古人似乎少有印制春联贩卖的。当然,很少不是没有,记得在某个博物展览中见过古人的印制春联,但仅此一次,古人印刷的多是门神。
新年还要饮酒,酒精是中国人身体中奔流的又一条大河,波涛汹涌,风光两岸。只不过古人迎新饮酒主要为祛除病害,为健康祈福,庆贺的作用倒在其次,故喝的多是有一定药用价值的酒,比如前文“春风送暖入屠苏”“
古人新年还有傩戏表演,一说起“傩戏”,同学们总以为是南方少数民族的活动,其实这是汉族最古老的一种娱神舞蹈,目的在于驱瘟避疫、祈求安庆。唐代姚合诗云:“傩声方去疫,酒色已迎春。明日持杯处,谁为最后人?”虽然现在很难看到傩戏了,但祛除疫情,共克时艰也同样是当代中国人的心愿。古人饮酒通常恭请长者先饮,但新年驱邪祈福之酒年长者最后饮。古人对此的解释是:
马上又是一个癸卯年了。
祈盼最后饮酒的人年龄高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