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先生曰:“诸公近见时,少疑问。何也?人不用力,莫不自以为己知。为学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尘一日不扫,便又有一层。着实用功,便见道无终穷。愈探愈深。必使精白无一毫不彻方可”。
〔51〕问:“知至然后可以言诚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尽,如何用得克己工夫”?先生曰:“人若真实切己用功不已,则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见一日。私欲之细微,亦日见一日。若不用克己工夫,终日只是说话而已。天理终不自见,私欲亦终不自见。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认得一段。走到歧路处,有疑便问。问了又走。方渐能到得欲到之处。今人于己知之天理不肯存。己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尽知。只管闲讲。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无私可克,方愁不能尽知,亦未迟在”。
〔52〕问:“道一而已。古人论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先生曰:“道无方体。不可执着。却拘滞于文义上求道远矣。如今人只说天。其实何尝见天?谓日月风雷即天,不可。谓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即是天。若识得时,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见,认定以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里寻求,见得自己心体,即无时无处不是此道。亘古亘今。无终无始。更有甚同异?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则知道知天”。又曰:“诸君要实见此道,须从自己心上体认,不假外求始得”。
〔53〕问:“名物度数。亦须先讲求否”?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体,则用在其中。如养得心体果有未发之中,自然有发而中节之和。自然无施不可。茍无是心,虽预先讲得世上许多名物度数,与己原不相干。只是装缀临时,自行不去。亦不是将名物度数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后,则近道’”。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为。如夔之乐,稷之种。是他资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体纯乎天理。其运用处,皆从天理上发来,然后谓之才。到得纯乎天理处,亦能不器。使夔稷易艺而为,当亦能之”。又曰:“如‘素富贵,行乎富贵。素患难,行乎患难’,皆是不器。此惟养得心体正者能之”。
〔54〕“与其为数顷无源之塘水,不若为数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穷”。时先生在塘边坐。傍有井,故以之喻学云。
〔55〕问:“世道日降。太古时气象,如何复见得”?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人平旦时起坐,未与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时游一般”。
〔56〕问:“心要逐物。如何则可”?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职,天下乃治。心统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视时,心便逐在色上。耳要听时,心便逐在声上。如人君要选官时,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调军时,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岂惟失却君体?六卿亦皆不得其职”。
〔57〕善念发而知之,而充之。恶念发而知之,而遏之。知与充与遏者,志也。天聪明也。圣人只有此。学者当存此。
〔58〕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闲思杂虑,如何亦谓之私欲”?先生曰:“毕竟从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寻其根便见。如汝心中决知是无有做劫盗的思虑。何也?以汝元无是心也。汝若于货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盗之心一般,都消灭了。光光只是心之本体。看有甚闲思虑?此便是‘寂然不动’。便是‘未发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发而中节’。自然‘物来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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