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图》子明卷疑系董其昌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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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疑是良好的愿望,我也特地寻找比较清晰的图片细校,试图声援翻案。讵料结果却适得其反,不但疑点更多,还意外发现作伪“嫌疑人”,很可能就是同时拥有这两卷画,并题跋鉴定都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的董其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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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子明隐君”云云的题款(上幅左起第四组文字)字体、笔法和黄公望的存世作品题款相差太大。左起依次为黄公望无用卷、《水阁清幽图》、《九峰雪霁图》、《富春大岭图》(上)、《天池石壁图》(下)、《为张伯雨画仙山图》以及子明卷的题款。
前六幅题款时间不同,但笔法一致,用笔中正,点线圆劲。字体都为行楷,偶夹草字。请注意《九峰雪霁图》与《富春大岭图》中的草书“痴”字,写法相同,署名习惯相对固定,人皆如是,所以常可据以破案。
子明卷则是行草,笔使偏锋,点线扁利,即使落款字体可以改变,笔法也不至判若二人。其中草书“痴”字写法和上举二字全然不同,也有悖署名习惯。凡此等等,为何没有引起质疑?
也许在古代,哪怕是乾隆皇帝,也很难集中多幅作品进行比对,所以未生疑窦。可是自称“黄子久画,以余所见不下三十幅”(《画旨》),并且同时收藏子明、无用两卷画的董其昌(据《画旨》所载,《富春大岭图》后来也为他所得),应该能够看出问题,为何他也认为都是真迹呢?
子明卷在戊寅(至元四年-1838)送人,距至正七年(1347)无用卷开始制作,已隔九年,前者在钱塘,后者在富春,但从图象看,两者相似度却高得很,尤其是图3部分的松树、草亭几如拷贝,连野鸭的数量和队列都一模一样。
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除非两卷画同时摆在一起,一卷临摹复制另一卷,否则根本无法画到如此相像,就算大师也不行,这是专业常识。沈周收藏过无用卷,被人干没多年后,背临过一画,不得不在题跋里感叹“物遠失真,临纸怅然。”
为此相同的两卷画必有一真一假,乾隆尽管外行,还要辨明真伪,作为大画家和大鉴赏家的董其昌为何却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居然都认定“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
其次请看画作。
子明卷在戊寅(至元四年-1838)送人,距至正七年(1347)无用卷开始制作,已隔九年,前者在钱塘,后者在富春,但从图象看,两者相似度却高得很,尤其是图3部分的松树、草亭几如拷贝,连野鸭的数量和队列都一模一样。
这里就存在一个问题:
除非两卷画同时摆在一起,一卷临摹复制另一卷,否则根本无法画到如此相像,就算大师也不行,这是专业常识。沈周收藏过无用卷,被人干没多年后,背临过一画,不得不在题跋里感叹“物遠失真,临纸怅然。”
为此相同的两卷画必有一真一假,乾隆尽管外行,还要辨明真伪,作为大画家和大鉴赏家的董其昌为何却连这点常识也没有,居然都认定“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http://www.sf108.com/bbs/attachments/attachments_2006/day_110602/20110602_a408f38d5bc179e52ce2eoYr6qaTyGFc.jpg
“大痴画卷,予所见若檇李项氏家藏沙碛圖,长不及三尺,娄江王氏江山万里圖,可盈丈,笔意颓然,不似真迹。唯此卷规摹董巨,天真烂漫,复极精能,展之得三丈许,应接不暇,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忆在长安,每朝参之隙,征逐周台幕,请此卷一观,如诣宝所,虚往实归,自谓一日清福,心脾俱畅。顷奉使三湘,取道泾里,友人华中翰为)予(和会)获购此圖,藏之画禅室中,与摩诘雪江共相暎发。吾师乎!吾师乎!一丘五岳,都具是矣。丙申十月七日书于龙华浦(舟中),董其昌。”
两跋字体完全相同,只是无用卷笔力确如乾隆所指,比较“薾弱”。明清各种著录都认定此卷是黄公望真迹,董跋的真实性自然没有问题。子明卷的董跋真实性也没人质疑,书法还优于无用卷,所以深得乾隆信赖,成为认定此卷为真迹的重要依据,在御题里多处提及,例如“董香光称其……”,“华亭妙笔存图右”,“问自何来,画禅所有”等等。
可是,董其昌在同年同月同日同地题写几乎完全一样的两幅题跋,为何没人感到蹊跷?真有可能这样凑巧,两卷黄公望“得意之作”都被他买到?即便真有这样巧,上述那些我们局外人都会生疑的问题,他作为收藏者,真的反倒看不见?
丙申为万历二十四年(1596),董其昌45岁,时任湖广按察司副使,所以跋中说 “奉使三湘”,后来因病在家休养。龙华浦在其家乡华亭(今松江)。无用卷跋颇详,把看画和购画的过程,写得历历在目,脉络分明,这是收藏的需要,也是魅力所在,把玩时重温藏品来历是一大乐趣。
可子明卷呢?既然也是黄公望的真迹,必然得来不易,同时题跋,无用卷写了来龙去脉,它怎么没有呢?就算不写来历也可以,其他内容又为何照抄到一字不易?这完全有悖题跋的常理和常态。
请注意:董其昌这两卷题跋,都提到要“藏之画禅室中”,可是在《画禅室随笔》卷二记载他自己藏画的“画源”段落中,却只提到一件 “黄大痴富春山图”,它和“ 董北苑潇湘图”等等总计37件历代名作,被董称为“俱吾斋神交师友,每有所如,携以自随”。其中包括“赵子昂洞庭二图”,就是两幅“洞庭图”。既然两卷董跋都说画要收藏,随笔所记应该也是“黄大痴富春山二图”才对,实际却只记一卷,个中奥秘不就昭然若揭吗?
也许有人会说,随笔所记,可能是只收藏到一卷时写的,后来再收一卷已无法入载。可是就算收藏有先后,并且由于种种原因搁到同一天才题跋,跋文一模一样仍然费解,很容易令人不得不怀疑其中一卷是在造假。
子明卷存在前析那些疑点,自然就是假的,而第一作伪“嫌疑人”也自然非董其昌莫属,而且“作案”条件、时间和动机无不具备。
“作案条件”有二:一是无用卷在他手中,有条件复制;二是他具备技术条件,可以复制。
“大痴画卷,予所见若檇李项氏家藏沙碛圖,长不及三尺,娄江王氏江山万里圖,可盈丈,笔意颓然,不似真迹。唯此卷规摹董巨,天真烂漫,复极精能,展之得三丈许,应接不暇,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忆在长安,每朝参之隙,征逐周台幕,请此卷一观,如诣宝所,虚往实归,自谓一日清福,心脾俱畅。顷奉使三湘,取道泾里,友人华中翰为)予(和会)获购此圖,藏之画禅室中,与摩诘雪江共相暎发。吾师乎!吾师乎!一丘五岳,都具是矣。丙申十月七日书于龙华浦(舟中),董其昌。”
两跋字体完全相同,只是无用卷笔力确如乾隆所指,比较“薾弱”。明清各种著录都认定此卷是黄公望真迹,董跋的真实性自然没有问题。子明卷的董跋真实性也没人质疑,书法还优于无用卷,所以深得乾隆信赖,成为认定此卷为真迹的重要依据,在御题里多处提及,例如“董香光称其……”,“华亭妙笔存图右”,“问自何来,画禅所有”等等。
可是,董其昌在同年同月同日同地题写几乎完全一样的两幅题跋,为何没人感到蹊跷?真有可能这样凑巧,两卷黄公望“得意之作”都被他买到?即便真有这样巧,上述那些我们局外人都会生疑的问题,他作为收藏者,真的反倒看不见?
丙申为万历二十四年(1596),董其昌45岁,时任湖广按察司副使,所以跋中说 “奉使三湘”,后来因病在家休养。龙华浦在其家乡华亭(今松江)。无用卷跋颇详,把看画和购画的过程,写得历历在目,脉络分明,这是收藏的需要,也是魅力所在,把玩时重温藏品来历是一大乐趣。
可子明卷呢?既然也是黄公望的真迹,必然得来不易,同时题跋,无用卷写了来龙去脉,它怎么没有呢?就算不写来历也可以,其他内容又为何照抄到一字不易?这完全有悖题跋的常理和常态。
请注意:董其昌这两卷题跋,都提到要“藏之画禅室中”,可是在《画禅室随笔》卷二记载他自己藏画的“画源”段落中,却只提到一件 “黄大痴富春山图”,它和“ 董北苑潇湘图”等等总计37件历代名作,被董称为“俱吾斋神交师友,每有所如,携以自随”。其中包括“赵子昂洞庭二图”,就是两幅“洞庭图”。既然两卷董跋都说画要收藏,随笔所记应该也是“黄大痴富春山二图”才对,实际却只记一卷,个中奥秘不就昭然若揭吗?
也许有人会说,随笔所记,可能是只收藏到一卷时写的,后来再收一卷已无法入载。可是就算收藏有先后,并且由于种种原因搁到同一天才题跋,跋文一模一样仍然费解,很容易令人不得不怀疑其中一卷是在造假。
子明卷存在前析那些疑点,自然就是假的,而第一作伪“嫌疑人”也自然非董其昌莫属,而且“作案”条件、时间和动机无不具备。
“作案条件”有二:一是无用卷在他手中,有条件复制;二是他具备技术条件,可以复制。董其昌高度崇拜黄公望,在题跋里热情洋溢地呼喊 “吾师乎!吾师乎!”并真的以黄为师。他在《画旨》里自述“少学子久山水,中复去而为宋人画,今间一仿子久,亦差近之。”“黄子久画,以余所见不下三十幅。”可见他对黄公望的画法能有多么熟悉。他收藏无用卷正值中年,子明卷应是那时出于学习热忱的临摹,不是为了复制伪托,所以很自然地兼用黄公望和宋人 (主要是董巨,他自称 “溯其源委,归之董巨”)的手法。
图中为《为张伯雨画仙山图》局部,也作于“至元戊寅”,早无用卷九年。那时黄公望未脱董巨窠臼,皴法明显留有巨然长披麻的影响,皴线排列整齐均匀,并且渲染充分。而到无用卷创作时期,黄公望已自出机杼,大幅度减少渲染,突出笔墨的书法性审美和操作,注重皴线的粗细、重轻、疏密、干湿和浓淡变化。子明卷则既有巨然的痕迹,又有黄公望的影子,符合董其昌中年时期的技术条件。
“作案时间”很充裕,无用卷就在他家里,完全可以从从容容地对照临摹,因此连江上的野鸭有几只,如何排列都没有差错。
至于“作案动机”,诚如上述推测,临摹学习时尚无歹念,但成名之后,他的书画常令人代笔,公开造假谋利(古人字画也不是都能白要的)都不以为耻,伪托名画欺世敛财便心安理得了。再结合晚年发生的“民抄董宦”事件来分析,“作案动机”乃出于贪婪,实无疑问。
“作案过程”按逻辑常识来做推理即可。他在为无用卷题跋时,实际应该就只一卷画,书法稍显“薾弱”,符合中年功力修养程度。子明卷跋当是后来辞职闲居,想要牟利伪托,才复制无用卷跋题写的,那时书法当然较前成熟跋文照抄无用卷,行同笨贼,诚所谓“利令智昏”,也可能以为自己是权威,一言九鼎,无人敢生疑问(果然连乾隆也没怀疑)。
既然要伪托黄公望,就得编造题款内容,于是有了“子明隐君”云云。他见过的黄公望真迹很多,可能包括《平生大观》记载的那幅画,掌握着“子明”的相关信息,很方便借用,但又有意语焉不详,以免露馅。
题款书写不一定是他亲为,因为败笔太多,可能由人代劳,但与他自己的字体、笔法以及草字写法相当接近(请看明卷的“痴”字和董其昌山水册页《仿黄大痴秋山图》中的“痴”字)。
为了提高可信度,还得编造早于自己的名家鉴赏,于是又加明初画家兼鉴赏家刘珏题跋云:“成化丙戍九月完庵刘珏鉴藏”上幅左起第一行),字写得很小,应该也是为了让人难以辨识真假。
画卷结尾缺少无用卷的近景山峰与辽阔江天,原来应该也有,可能因为题有董其昌自己早年临摹学习的款识,不能不裁掉,所以成了现在看上去不完整的样子。
后隔水有邹之麟的题跋,邹也是画家与鉴赏家,生卒不详,只知是万历38年(1610)进士,晚董其昌数十年。该跋是真是假,都是后来人所为,已与董其昌无关。
吴历生于明崇祯五年(1632),卒于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他在世期间,子明卷可能被藏家发现作伪,不得不隐藏以免贻笑大方,所以难得见到。到了乾隆盛世,也像今天大兴收藏,钱多人傻,赝品迎来黄金时代,于是连皇帝也上当。
另一种作伪可能,是董其昌组织代笔者伪托画卷与落款,自己再题跋定位。据考证,他作画有赵左、僧珂雪、沈士充、吴振、赵问、叶有年、杨继鹏等人代笔,水平较高的作品多出自赵左和沈士充。书法也有多人代笔,著名者有吴易等。这就像当今造假集团一样,分工合作以保证赝品质量足以乱真。
子明卷如果出自代笔人,赵左的可能性最大。据王原祁《佩文斋书画谱》记载,赵左“画宗董源,兼有黄公望、倪瓒之意”,也能和上举的比较相合。姜绍书《无声诗史》称赵左“与董思白为翰墨友,流传董迹,颇有出文度(赵字)手者。”看来他是第二作伪“嫌疑人”。
此外还有一种可能,是子明卷乃别人所摹。从客观上讲,它虽不如真迹远甚,也不失为好画。并且也像前文所析董其昌的早年动机,不是出自伪托企图,而是为了学习目的,很认真地在临摹无用卷。只是自己也是高手,所以还不是绝对严格照本临摹,多处参以己意。
卷末部分应该也有临画者自己乃至别人的题识,被截是画商所为。刘珏题跋可能同属画商伪托,但也可能看走眼真的收藏过。就因为此卷画得好,有继续伪托炒作以牟暴利的价值,才被董其昌收购,并复制无用卷的部分题跋,冒充真迹。若按这样推测,子明卷的不知名作者应该活跃于元末明初。可以这么说,乾隆所谓的“富春疑案”,都是因为两卷画都有董其昌题跋才闹起的。董其昌被康熙所崇拜,乾隆继承祖风,也成铁杆“粉丝”, 甚至达到“鉴赏之物,有香光题识可据者,将皆归之”(见子明卷御题)的迷信程度。得到两卷画后,还仿效董其昌,把收藏处“咸福宫西室”颜曰“画禅”。但他被董其昌完全相同的题跋闹得很郁闷。如果先购得的子明卷没有董其昌的误导,他就可能不会产生先入之见认定为真迹,弄得后来又买到无用卷时不便改变金口。
不过虽然如此,子明卷还是带给乾隆太多的欢喜,那些心情都题在卷上,仅画心就多达53通,前后隔水还有两跋,一跋是当了太上皇最后题的。尽管这卷画在20世纪被定为伪托,从此退出人们视线,但它的价值还是应该肯定。首先是它在无用卷被焚之前临摹,可资了解《剩山图》以右的起始段落,体现《富春山居图》全貌。
其次是乾隆写那么多御题,在破坏画卷的同时,也给我们留下三层感动:
一是从题记中可以得知,这位封建帝王不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逻辑,令民间流传的名画,无偿进贡上缴,收归“国有”,而是竟然按藏家出价,“以二千金留之”。想想近年爆出的咸阳政协官员侵吞私人捐献的于右任墨宝之类事件,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二是中华文化像大熔炉那样,能够把各民族融为一体。乾隆自1745年购得子明卷,到1799年去世,与这卷画亲密相伴长达54年,画上题满御题,生动鲜活地展现了一位满族统治者宝爱华夏艺术的高度热情。内容多数记录他出巡天下,甚至封禅泰山展叩黄陵,都随身携带画卷,不时展玩,“即景印心”的快乐和感悟。其倾心若此,实在令人动容。
三是我们的先人创造独特绘画形式,可以詩书画结合,随时随地记叙读画心得,别的任何绘画都办不到,这是宝贵的文化传统,不能让它在现代文明演化中断绝消亡。今天重温《富春山居图》,不要仅仅把子明卷当作乾隆皇帝的笑柄来揶揄炒作,应该从中挖掘积极的意义才对。
子明卷疑系董其昌作伪,纯属笔者分析各种信息的初步揣度,最终“定谳”还需进一步查证。不过,时代久远,真相已难还原,如有同行专家感到兴趣,由此生发寻找铁证,也许结果相反,那样更好。因为董其昌是中国绘画史上非常重要的画家和理论家之一,他晚年的名声已影响到今人对传统中国画评价标准“人品即画品”的怀疑,我不希望再添证据。我也不愿意看到我们这文明古国,竟有如此不文明的“造假传统”,以至于今天博导、校长学术也敢造假,官员、富贾文凭竞相作伪,甚而至于各行各业假货当道,连吃都不安全,实在令人痛心!这都是贪图名利造的孽,我们是否应该反思猛醒?
洪惠镇
2011年6月于厦门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