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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鲍鹏山   《孟子》道德文章

(2011-08-31 16: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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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在先秦诸子中,孟子和庄子最偏激,最钻牛角尖,但他们的文章也因此最好看。如果说,庄子是人生的悟者,那么,孟子就是人生的迷者,悟者的文章因为超脱与透彻而好看,迷者的文章因为热情与天真而好看。如果用孔子对人的分类,庄子是狷者,孟子是狂者,要读一流的文字,“必也狂狷乎”!

    孟子既以好辩著称,他在辩论上就必有自己的特色。平心而论,孟子辩论的最大特色,不在于在学理上穷究不已卓识不凡新见迭出引人入胜,而在于他论题之外的功夫揣摩对方心理,窥测对方思路,巧设陷阱,暗布机关,引人人殷,而后一剑封喉—等对方明白上了圈套,却已没了“喉”—最后一句总是他说的,所以,他就是胜利者了。另外,他是一个极端自信而又热情洋溢的人,他有充沛的道德上的自负,及由此而来的目空一切的勇气,他总是认为真理永远在他这一边,所以,他与别人辩论时虽然设了不少圈套,但却并不显得心机阴暗,相反,倒显得他机智能干。从这方面看,他是一个极天真的人。我们欣赏他的文章,往往不是为他的道理所折服,而是被他的聪明机智所吸引。

    我们来看看他与齐宜王的一段辩论:
    齐宣王问曰: “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巨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宜王是一个颇有心机的人,他问齐桓、晋文之事,表面上是在谈历史,实际上却是在借历史表明自己的“所欲”他要像齐桓、晋文一样成就霸业。当然,他一定知道孟子是倡“王道”而反“霸道”的,所以,他不能直接与孟子谈“霸道”问题,于是把这种想法打扮了一番,以谈历史人物的面貌出现,若孟子不察他的用意,与他大谈齐桓、晋文,孟子可就上了他的圈套了。

    但盂子岂能在这样的地方掉以轻心,对他的真实用心疏忽大意他看穿了宣王的用心,只一句“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轻轻地就把对方的招数化解了。注意,孟子这句话,实际上是绵里藏针的“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云云,实际上是在警告齐宣王我是仲尼之徒,你拿这个问题问我,是失礼不敬的但若话就此打住,语气就太生硬、太冲撞了,双方就僵住了,所以,下面又接以“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好像前面所说的,不是警告,而只是证明自己不能谈(注意,不是不愿谈——孟子就是要巧妙地把不愿谈转化为不能谈的原因。但我们知道,实际上这个借口是孟子编造的,仲尼之徒何尝不谈桓、文就是孔子,也大谈桓、文,《论语》中孔子就谈及齐桓公、晋文公,更多的还谈到了管仲,并以“仁”许之。这一点,齐宜王也未必不知道,但孟子既已严肃地这样说,他也莫可奈何。孟子化解了对方的进攻后,顺势乘虚而人“无以,则王乎”——不能谈猫道了,我们今天谈谈王道如何把主动权、话语权都抢了过来,孟子的这种做法,倒真有些“霸道”,这正是他的一贯作风。

    再看下面这一节。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从“王发政施仁”起,一连串用了五个单句组成的排比句,写出了天下归心的大局面,真有百川归海,风起云涌之感。这显然又与孟子对自己理论的自信,及因此而来的充沛的激情、浪漫的情怀有关。他文章的气势足以感人,而这气势确实如他所说,是来自于他内心道德上的“浩然正气”的。像孟子的这种辩论特色,更多地显示出其个人性情及文学性的一面,我们从中读出了辩论双方的心理活动,主动与被动的转换,攻与守的变化,机关与陷阱的埋设与避让,自我情绪的表现与对对方情绪的控制,说话分寸恰到好处的把握,以及在排比、比喻、反诸、寓言故事等众多手法中体现出来的文章的气势,说理的形象性、生动性、情感性。这些无疑大大增加了《孟子》一书的文学价值。

    另一方面,我们必须注意到的是,虽然孟子在辩论时耍了一些花招,但他所说的,都是“正当的道理”,是光明磊落的道德之言,所以,我们不会觉得他狡诈,只会佩服他智慧。这又是《孟子》一书的道德价值。

    但与之相应的则是,作为一部论理著作,《孟子》的逻辑性,说理的严肃性、真实性却有相当的问题,这种有意或无意的逻辑错误,在《孟子》中有不少,比如下面: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从价值认定的角度说,我举双手赞成孟子。我们应当义不容辞义无反顾地去做一个有道的人,而不能成为一个无道的人《当然,孟子这里原是指有道之君和无道之君),而且,得道的人,应当在“得道”的同时,“得到”众人的帮助和支持;失道的人,也理当为人摒弃而使之付出“失道”的代价。

    但这里只是说“应当”,“理当”,只是一种道德诉求,而不能说“一定会”。道德诉求并不总是转变为客观事实。事实上,道德及道德行为并没有一个预设的好结果在前方等着。(这是一个二律背反的问题:如果实行“道德”,就是冲着那已预设好的利益而去的,那么,“义”即是为“利”,这种行为本身也就不再是道德行为)况且,“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关汉卿《窦娥冤》)也是常见的社会现状,冤的不仅是一个窦娥。即以孔子、孟子自身而论,他们算是得道之人了吧?但他们一生的遭遇又如何呢7还不是处处碰壁,为人所拒何曾多助过?我只看见拆他们台的小人小政客一拨又一拨,不见什么对他们捧场的人。说句不招人喜欢的话,假如孟子再生,就是新儒家们,怕也不一定会去助他,那么倒霉的人,连个学界祭酒都不是,助他有什么好处吗?不得道者,也不一定就寡助。大盗柳下跖手下的人据说也是“三千”,和孔子的门徒打了个平手(庄子说他“盗亦有道”,但此“道”与孟子的“道”不能混淆),鲁哀公不能算是得道明君吧?但鲁国人谁敢不服从他?孔子恰恰是带头恭敬他,抬举他,辅助他,引导大家忠诚他。只可惜鲁哀公还不大稀罕。

    所以,孟子这一段正气浩然的道德之论,虽有极大的感染力,以至几千年来成为对莘莘学子进行思想教育道德培养的必读章节,但逻辑上却不大讲得通。“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层层论证,更缺少基本的逻辑关联。“然而不胜者”,可能有多种原因,不一定就是没有地利;反过来,有地利没有天时,比如当今的西部大开发,西部固有资源丰富的“地利”,然而没有中央决定开发西部的“天时”,也不行。所以,也可以说“地利不如天时”。而孟子论证“地利不如人和”,更是一厢情愿地先假定他要贬低的不重要的条件(地利)都具备,然后再证明因他要推崇的重要条件(人和)缺乏而失败,从而证明自己的观点.。

    这种做法,是十足的蛮不讲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难道能证明“万事不如东风”吗?阿拉伯谚语日:压断骆驼脊梁的是最后一根羊毛。难道我们就此可以证明这最后一根羊毛比其他的羊毛都重,甚至比所有其他羊毛的总和还重吗?其实,一物之实现,必要条件可能只有一个,而充分条件往往有多个,缺一不可。这“多个”充分条件的任一个,都不能说比其他条件更重要。如果我们可以学孟子,假定其他充分条件都具备,仅让自己要证明它更重要的条件缺乏而使一物不得实现,以此证明此条件比其他条件更重要。

    其他如对一些历史、地理知识,孟子也往往不大较真,他所描述的历史,往往是他想象中的历史,而不是真实的历史,他所提及的地理,也有不少错误。奇怪的是,这种粗枝大叶的毛病,虽然损害了他文章的科学性、严肃性与学理上的正确性,却不仅无损于他文章的文学性,更有助于他的文学性不仅无损于他的学术人格,反而增添了他的人格魅力。

    孟子证明客观真理,总显得勉强而力不从心,他逻辑不严密,证据也不充分。但他一涉及伦理学领域,便雄辩滔滔。因为道德伦理往往是一种信仰的建立,而不是客观科学的证立。建立一种道德信仰,需要的是一种价值估定,而价值往往是人为的证立客观科学,需要的是严密的逻辑推理和事实支持。如在《鱼我所欲也》这一节: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避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孟子是要建立一种“舍生取义”的文化信仰,他只需要说明为什么必须这样就可以了,也就是说,他不需要证明“舍生取义”为“真”,他只要证明“舍生取义”为 “善”,而在这一点上他做得非常成功。他反问我们假如没有什么东西比生更重要,那么,不就凡是可以得生的手段都可以使用吗同样,假如没有什么比死更可怕,那么,凡是可以避死的事,不都可以做吗这两个“凡是”,必使人类堕落而无止境。所以,为了人类的崇高和自尊,人类必须建立一个道德底线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不择手段,都不能无恶不作。那么,自然就必须有一种东西比生更重要,更值得我们珍视,那就是“义”,必须有一种东西比死更可怕,更要我们避开,那就是“ 不义”。

    孟子用两个假设、两个反问,就证明了这么伟大的伦理学命题,显示出的,不仅是他做文章手段的高超,更是他思维缤密、直达事物核心的大本领。对人、物有透彻的认识,对世界有是非判断力,是做文章的最高秘诀。

    如果说,庄子说明了天道的伟大与高渺难测,那么,孟子就证明了人类的道德尊严与精神崇高。这是孟子最伟大的贡献。
    孟子是一个唯心的人,所以他的文章师心自用一个纯任意气的人,所以他的文章意气风发。他嫉恶如仇,道德感极强,所以他对他看不惯的人与事动辄恶语相加,拔刀相向。他无论是骂诸侯,还是骂学者,都毫不留情,连对他极关照、极尊敬的齐宣王,他也丝毫不假以辞色。他只认天理正义、公道良心,不讲什么人情世故。所以,他是真君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大丈夫”。他对邪恶有不可遏止的杀伐心,所以他的文章有杀伐气,他把这种气质称之为“浩然之气”。他可能就是从自身的道德良知与道德勇气里,找到了人类的希望与信心,发现了堕落人类获得救赎的途径。于是,他到处与人辩论,鼓吹自己的救世之道。他可能相信,只要他不停止他的吹嘘吹嘘的本意是吹枯嘘生,即给枯死者吹以生气,使之重生,这世界的末日就不会到来,他工作一日,这世界的末日就会推后一日,且一息生机会渐渐转来。所以,当有人批评他“好辩”时,他回答说“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他自信天己将大任降到他的肩上。所以,他的工作,给他祟高感、伟大感、成就感“平治天下,舍我其谁”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怎能没有这样的文章他的人,是天地精华,他的文章,是天地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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