鬈发、眼镜、笑脸——这是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每次签名时都会耐心附上的自画像,寥寥几笔,倒是像极了他——一个神采奕奕、童心未泯的老顽童。
尽管一头白发,但让-雅克·阿诺丝毫不露老态,69
岁的他仍然没有停下“环游世界”的脚步。从《情人》(越南)、《兵临城下》(德国、英国)、《虎兄虎弟》(柬埔寨)到刚在国内上映的阿拉伯战争史诗片《黑金》(撒哈拉沙漠),阿诺的影迷已经遍布世界。
迷上阿拉伯世界
8 月 18
日,《黑金》在全国上映。电影讲述上世纪三十年代两大阿拉伯酋长之间的斗争。导演阿诺通过两大家族的战争史诗,描绘被称为“黑金”的石油给阿拉伯世界带来的财富与牺牲。演员阵容包括好莱坞著名影星安东尼奥·班德拉斯、法国男星塔哈·拉希姆和印度美女芙蕾达·平托。这也是阿诺第一部在内地公映的电影。
“如果这是你的热情所在,那就拍个关于它的电影吧。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总会有一些人看了电影后感慨,‘那演的就是我!’他们会从中找到与自己相关的事情,因为电影发自你的内心。”阿诺告诉记者。拍电影似乎就是他寻觅“知音”的方式——电影语言无声连接着他和观众。“其实电影的成功并不是让所有人懂你。如果它真是个好故事,那只要那些懂的人了解就行了。”阿诺说。
让-雅克·阿诺对阿拉伯世界的热情源于 20
多年前。“为什么这个地区和人民普遍被各国电影遗忘?阿拉伯和穆斯林的世界难道真的只有恐怖分子和炸弹?我打算亲自去探个究竟。”阿诺带着这样的疑问,和妻子、女儿前往也门过圣诞,遇到很多热情、自豪、又有文化素养的也门人。从那时起,阿诺便开始寻找故事。
之后几年里,阿诺阅读了许多有关阿拉伯世界和文化的书,又走访了毛里塔尼亚、阿曼、摩洛哥、科摩罗、约旦等国家。他在好莱坞的朋友看出他对阿拉伯世界的深厚兴趣,不断给他提供剧本,其中一个关于
19 世纪利比亚的故事,让他很感兴趣。正当阿诺着手准备,他拜访了一个好友、突尼斯制作人兼企业家 Tarak Ben
Ammar,后者给了他许多小说,其中包括汉斯·鲁斯(Hans Ruesch)1957
年的小说《巨大的渴望》,它成了《黑金》最初的灵感来源。
这是阿诺近年来手笔最大、难度最高的制作,也是史上第一个正式与多哈电影机构(Doha Film
Institute)合作的合拍片。有人将它誉为“《阿拉伯的劳伦斯》和《血色将至》的结合版”,但电影全球上映后收获的好评远不如对它的失望多。“野心勃勃但冗长乏味”,“剧本拙劣,称不上一个真正的史诗故事”,“唯一的优点是几个动作场景不错。”《帝国杂志》、《每日镜报》等媒体纷纷评论。
对此,阿诺并没有太大心理负担。他告诉记者,罗伯特·奥特曼在《最后一击》中曾为观众展示了好莱坞的一个有趣细节——那里每个制作人都想把下一部作品说成过去几个成功作品的结合,以此作为卖点。“这是个很容易让人上钩的诡计。”对阿诺来说,他还是会继续坚持拍内心想拍的东西,在观众席中等待那个能与之产生共鸣的人。
阿诺和他的“情人”
让-雅克·阿诺历来以擅长拍大场面的史诗类题材著称。在《黑金》前,他的《兵临城下》、《玫瑰之名》、《火之战》都是其职业生涯中的重要作品。其中,2001年以斯大林格勒战役为背景的战争片《兵临城下》曾被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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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柏林影展选为开幕片,该片由裘德·洛和蕾切尔·薇兹主演,扣人心弦的狙击战融合唯美爱情,被誉为阿诺近年来的“巅峰之作”。1983年,《火之战》也曾为阿诺摘得法国恺撒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奖。
阿诺善拍战争史诗片的强项,或许和他早年的非洲军旅经历有关。大学毕业获文学学士后,阿诺前往喀麦隆从军,其间执导了大量军事教育片。1976
年,以这段军旅生活为灵感拍摄的处女作《高歌胜利》(Noirs et blancs en
couleur,又名“黑人为白人作战”)一鸣惊人,问鼎当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这也是阿诺 1964
年从法国高级电影研究学院毕业后的第一部长片。
但对许多中国观众来说,初识让-雅克·阿诺,还是因为根据杜拉斯小说改编、由香港影星梁家辉主演的《情人》(1992)。为了这部电影,阿诺在西贡旅居近一年,在酷热喧嚣的东南亚城市里捕捉杜拉斯文字中的性感和忧伤。
那时,杜拉斯已经 77
岁了。这部根据她一生最著名的代表作改编的电影,促成了她与阿诺之间一段美丽的友谊。回想起杜拉斯,阿诺把她称为一个“怪物”——“一个没法让我不爱上、无法不尊敬、最后还成了朋友的怪物”。
事实上,在电影拍摄前,这两个性格鲜明、各有主张的法国艺术家没有在意见上达成一致,屡屡起争执。先是杜拉斯推荐当时已 40
岁的伊莎贝拉·阿佳妮当女主角,“你怎会想要她这个已有皱纹的母亲来演个处女呢?”阿诺反问杜拉斯。关于母亲的角色,杜拉斯的提议是苏珊娜·福隆,而阿诺则回击,“她那时看上去差不多
85 岁了!简直是个祖母了!”最后,阿诺找来当时不到 18
岁的英国乡下女孩珍·玛奇,并为此改变影片的预设语言,采用全英语对白。
在 1992
年电影上映前,杜拉斯曾炮轰阿诺“完全违背了小说,一点都不了解她的生活”,但影片最终反响很好。“她看完影片后也改变了想法,我们又和好如初了。”阿诺回忆道。
至于如何找到梁家辉,那又是另一个故事。“我看过他的照片,也看过他的电影,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人。”梁家辉完全符合阿诺理想中的“情人”形象——“一个高、瘦、有教养、优雅,同时拥有完美皮肤和一个高高长长鼻子的美貌男子”。此前,阿诺始终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因为在那个时代,所有会说英语的华人演员不是健美教练,就是会功夫,因为他们最常接到的角色就是瘾君子、毒贩子和计程车司机。“我唯一想对他说的话,在《情人》开拍前我已说过——‘你是亚洲的尊严’。”阿诺说。
但当阿诺去香港找梁家辉见面时,他却在北京;当他去多伦多见他时,他又回到香港。“我始终无法见到他,原因是他躲起来了,他并不确定他能出演一部英文电影。”阿诺回忆道。梁家辉的迟疑,或许出于自卑。“他曾告诉我他英语不大好。我对他说,不要担心,你是个优秀演员,用你的本能去演就好了。”阿诺说。
不折不扣的语言爱好者
让-雅克·阿诺是少数几个以海外为主要制作基地和市场的法国导演。在采访时,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我是专拍外国电影的法国公民。”
在他所有的作品中,只有早期的《轻举妄动》没有全球放映。阿诺还记得,当他的第三部电影《火之战》在全球上映后,他的同事和朋友都开始对他刮目相看,其中一个法国导演还在巴黎首映时半开玩笑地说:“哦,你和我们坐在一起?你怎么没在你的王位上?”
在“作者电影”遍地开花的法国,或许只有吕克·贝松才能真正分享阿诺的快乐。“我住在巴黎,但只有吕克·贝松才是我的朋友。因为他和我一样,电影在各个国家上映。让-皮埃尔·热内也是我的好朋友,他们都有国际上的工作,我们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和他们在一起,我可以聊我生活中发生的最自然的事——我去过哪里,我做过什么。他们也不会觉得嫉妒。”阿诺告诉记者。
阿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语言爱好者。当他还在学校念书时,就学习了一些希腊语和拉丁语,这让他在开始探索非洲时,“脑子里已经具备了解其他文明的准备”。而到了美国,为拍摄商业广告和好莱坞电影片花,他迫使自己学习英语,甚至随身带着词典,每天背一个字母,直到他的英语同他的母语一样流利。
除此之外,他还会说一些意大利语。阿诺对记者回忆起一件趣事。“在拍摄《玫瑰之名》的片场,每到下午5点,我就会开始说意大利语。因为我常常发现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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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时工作没做完,我等不及再用翻译了,只能用上我那差劲的意大利语。”阿诺笑着说,“所以我有很好的‘差劲的意大利语演说者’的名声。有时候在电视上,他们会说:‘你又要说意大利语了?不不,别傻了。’当我说意大利语的时候,我会失去一些崇拜者。”